“消失?”落藤好笑道,“怎么可能啦!”说罢,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将皇甫轩推开,“为什么我的一切你知道的那么清楚?你派人监视我?”
少年定定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或许你已经察觉了,你口中的小乔,是不是和一个人长得极像。”
“你是说皇甫宵?”落藤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我和庒玉皇后相似,小乔和皇甫宵长得像,或许也只是巧合啊!”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她心底却略略感到一阵不安。
“你是在自欺欺人。”皇甫轩望着她,肯定道,“别忘了,在他消失前,你的行踪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落藤心中立刻浮起丝丝震惊。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皇甫轩:“你是说,小乔···是你派的人。”她的声音慢慢开始颤抖,珠贝般的玉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不可能,他是我捡来的,他和我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女孩摇着头,眼眶中溢满晶莹的泪水,“你骗我,他根本不会武功,他以前只是一个乞丐而已!”
“他确实不会武功,但是,就是因为这一点,你才会对他毫无戒备。”皇甫轩看着她,慢道,“他其实是···”
“你不要告诉我!”落藤捂住耳朵,哭道,“我不会相信你的!”
“兰儿!”皇甫轩微微皱了皱眉,他上前握住女孩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
落藤呆呆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似没有了焦距般,空洞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小乔竟是宫廷派去监视自己的人···
她把他当成弟弟,当成寄托···
如果是别人她或许不会在乎,但···为什么是他···
他是自己第一个想要依靠的人···可是···为什么···
心似乎要碎了般,剧烈的痛着···
“你还真是喜欢哭。”一个温柔而好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落藤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的眸子像黑夜般的幽邃,微微弯起,弥漫着点点似若宠溺的笑意。
“你跟我母后,其实一点都不像。”少年轻轻拂去女孩眼角的泪渍,“她很坚强,从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就算是临死,也不曾向父皇求饶过一句。”
落藤直直的望着他,已无法言语。
不知为什么,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就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连刚才的悲伤,也一下子被冲淡的许多。
“我从小都生活在谎言里,习惯了伪装和诈欺。”少年静静的看着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在我母后面前,我不会说谎。”
说罢,他松开落藤,跪在画像前的金色锦垫上。
落藤这才回过神来,也忙跟着他跪下:“把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女孩的声音平静而认真。
开始,她对这一切并不关心,可是现在···
她的心渐渐沉下,巨大的压抑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脑海中都是少年清秀而漂亮的面孔。
他会对着自己很羞涩的笑,他会很认真的对她说···要保护自己···
可是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花盏节前日,宫中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的承晖宫中,却是这样一番模样:
“安公公!安公公!”
一座别致的小院内,几个太监站在院中的一间华美的屋子前,小心翼翼的敲着那扇镶着金环的大门。
这小院是前几日太子爷赐给太监总管安公公的宫中别居,说来也奇怪,自从这安公公住进着别居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呆在房中,不知在干什么。
“安公公!安公公!”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太监又喊道,“太子爷问你,早膳进得可好?”
半响,从门中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很好。”
“哦!”那太监应了一声,又道,“太子爷说,让你多出来走走,别老是呆在屋里。”说着将耳朵贴在门边,听屋里的动静。
此时,落藤正坐在偌大的屋中,神色之中带着几丝淡淡的恍惚。
她听到那些太监的问话,便有气无力的回道:“谢太子殿下关心。”
呆呆的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盘盘精致的糕点,样样都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但···一点胃口都没有。
自从知道真相后,她整个人总是有气无力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小乔乔骗我···”落藤盯着眼前的餐盘,幽幽的咒道,“小乔乔竟敢骗我···”
她随手从一旁的花台上摘下一朵秋菊。
“报仇···不报仇···”女孩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撕着秋菊的花瓣。
片片丝绒般的花瓣从她眼前落下,丝丝清芳缠绕在她的鼻间。
“果然还是不报仇。”撕下最后一片花瓣,女孩轻轻松了口气。
如绸缎般柔顺的黑发因为缺少打理而凌乱得披在她纤弱的双肩上。
她的脸颊小巧,肤色略略苍白,如雾般让人沉迷的大眼睛没有了往日晶亮的凝彩。
“什么嘛!”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我根本就没有报仇的意思嘛!”
深深叹了口气,女孩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安子乔···”
她眨了眨漂亮的双眸,幽幽道:“我好想你···”
真的很想···
“他是皇甫宵同母异父的哥哥···”脑海中蓦地响起少年对自己说得话,“也是拓由秀嫁祸母后的有力证据。”
彼时是后宫之争最激烈的时候,崇帝虽喜女色,但真正宠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正牌妻子庒玉皇后,一个是位居贵妃之位的拓由秀。
庒玉的容颜似水般清晰晶莹,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德誉名满天下,为众人所敬仰。
秀妃则妖娆似早春桃花,娇艳而不落俗,明媚且不露骨,才艺虽不及庒玉皇后,但讨好圣心却自有一套妙法。
一个是善良高傲,对猥琐之事不屑一顾,一个却野心似火,任何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这样一场不公平的后宫之斗,孰胜孰负似已昭然揭晓。
崇帝十七年,大渊史上最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名誉天下的庒玉皇后突然仙逝,其原因,只有宫中极个别之人知晓。
“秀妃诬陷母后,说她曾与西域特使有勾结,且偷偷生下一子。”少年说这些话时,连睫毛上似乎都沾染着片片的落寞,他的手指紧紧的握着,声音低沉:
“父皇轻信了她的话,将母后和我,一起囚禁在这里。”
最后,庒玉被赐死,皇甫轩凭借机智,才险些逃过一劫,而那个偷生下来的孩子,便是小乔。
秀妃入宫未得宠之时,与一西域男子勾姘而不小心有了身孕,本来,这孩子是留不得的,但拓由秀忽得心生一计,为了避人耳目,她用回家省亲之名,在拓由家偷偷将这孩子生下。
“我母后的玉佩也是在这个时候丢的。”皇甫轩的眸子幽邃一片,“那时她并没有注意,也未曾想过,五年后,这块象征着她身份的玉佩会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落藤静静的望着他:“只是单凭这点,就认定这孩子是庒玉皇后的了吗?”
“当然不止这点。”皇甫轩继续道,“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美貌,且气质举止,跟母后及其的相似。”少年的神色虽平静,却似乎汹涌着阵阵幽邃的暗涛,“整个大渊,唯一可以和母后的美貌相媲拟的,大概只有秀妃了。”
“所以,既然不是秀妃的,且这孩子身上有玉佩这个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就是庒玉皇后的了。”落藤静静的看着他,慢道,“你娘很可怜,但我觉得,小乔跟你娘一样可怜,就算皇上大发慈悲饶了他,秀妃也一定不会让他活在这个世上的。”女孩的睫毛垂下,轻轻的颤抖着,“他骗我说,他的娘亲已经死了,他还对我说,他从小就很听娘的话,我想,这只是他的希望吧···”说着,她抬起头,认真的看向皇甫轩,“谢谢你救了他。”
少年微微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既然肯听命于你,就证明你曾有恩于他。”女孩轻轻笑了笑,乌黑的眸子弯起,溢满点点晶莹的亮泽,“我认识的小乔,就是这样一个人。”
莫名其妙的出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懵懂的他,却联系着一个巨大的宫廷阴谋。
他很可能就这样在懵懂中死去,幸好···有人救了他。
不管什么原因,就算皇甫轩救他只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但她依旧好感激。
“谢谢你···”女孩的眼角溢出点点晶莹,“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可以遇到他,谢谢你告诉我一切···
所以···
“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落藤抬起头,直直看向皇甫轩,“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就好,我想帮你,帮你扳倒皇后,帮你登上皇位,就算死也没有关系,好不好?”
皇甫轩静静的望着她,淡道:“听你说这样的话,我一点也不高兴。”
“啊!----”
屋内忽然发出了一声吼叫,惊得在院中侯着的小太监们忙怕怕的向后退去,那个将耳朵贴在门边的太监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道:“安···安公公···你···你怎么了啊?是不是生病了?···需···需不需要看看太医啊···”
落藤在屋中,一边耐着性子听完那太监的啰嗦,一边郁闷的抓着头发,然后没好气的接道:“不需要不需要,谢谢关心!”
言毕,女孩心中又一阵郁闷:拜托,自己连命都不要的想帮那家伙,谁知他却从此以后,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首先,以御赐为名让自己搬进了这个顶别致却离他的寝宫极远的花园。
再者,自己的职务越来越清闲,以前还能在晚膳过后见着他,现在好了,偶尔远远的瞧见他,想过去打个招呼,却被他一个眼神吓得躲到了一边。
也难怪好多人都以为她失宠了,开始在她面前跋扈起来,这也就算了,可这家伙忽然下了一道命令,又给自己升了一级,由二品变一品不说,还时不时的赐给自己好多东西,虽然他本人不来看自己,但他身边的太监却勤快了起来,不时跑来关心关心她的饮食健康什么的,搞得众人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得宠呢,还是失宠了,连她本人的立场也变得微妙起来。
管他呢!女孩打了个哈欠,心中暗道:反正自己既不愁吃穿,又落得清闲,想那么多干嘛?还是好好策划策划,如果一旦宫中风起云涌,自己该怎么办才是正事吧!
这几日自己一直都是在感伤中渡过的,觉都没睡好,既然闲来无事,就先补眠吧!
思及此,女孩懒懒散散的爬到床上,盖上暖暖的丝被,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忽听到一阵高亢的马嘶。
落藤睁开眼睛,心中一阵诧异:自己自从搬来都没有在四处逛过,莫非这园子附近有皇家马场?
正想着,忽听门外的小太监小声报告道:“安公公,段王爷来了!”
落藤一惊,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你跟他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的小太监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恭敬道:“奴才给段王爷请安!”接着便是少年朝气而好听的声音:“免礼!”
“谢王爷!”
落藤正在房中思索着要不要出去,便听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安公公好大的面子啊,王爷来了也不开门出来行礼吗?”落藤无奈的叹了口气,快速下床,走到门边时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颤巍巍的将门打开:“奴才有病在身,失礼失礼,还请王爷恕罪!”说罢便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看都不看段沐悠一眼。
当然不是不敢看,而是为了更加显示出她的尊敬,毕竟这段沐悠不是皇甫轩,皇甫轩不会和自己计较这些,段沐悠就不好说了。
果然,少年也不叫落藤起身,而是淡淡的开口道:“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不治你礼数不周的罪了,但是,你竟敢穿着便服,披头散发的出来见我,可见你根本没把本王爷放在眼里啊!”
落藤在心中立刻把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不过她低着头,语气依旧恭敬:“奴才知道错了,请王爷恕罪。”
这时候,就算自己有理也不能说,只要认个错,这家伙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少年见她如此,语气也稍稍和缓:“本王来得匆忙,你没时间梳洗也在情理之中,起来吧!”
落藤低着头,偷偷翻了个白眼:“谢王爷!”语气依旧恭顺。
女孩站起身,做病怏怏状道:“不知王爷亲自到访,是为何事?”嘴上说着,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上次的事已经解决了吧,我可不记得我有得罪你啊!真不明白你干嘛老和我过不去嘛!
“是这样的。”段沐悠身旁的一个小太监接道,“我们王爷亲自来请你去驯马。”
落藤一听,立刻抬起头,眸子睁大:“驯···驯马?”拜托,她上次摔得还不够惨吗?
女孩可怜兮兮的望向段沐悠,这才注意到少年今天的穿着:
一身帛衣绣锦的华服,外套一件灰白色棉质坎褂,足蹬一双及膝的黑色马靴。
身姿修长,相貌英挺,十足一个古代帅气少年的形象。
只可惜···
落藤暗暗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皮囊,性格却是一等一的差!
“王爷···”她装可怜道,“奴才今日头晕眼花,实在无法去为您驯马···”
段沐悠刚刚瞧见她出来时的样子,心中就浮起几丝怜惜,现在又见她这般,更是有些不舍,但自己毕竟是个王爷,王爷亲自登门,奴才要是不允,自己的威严何在?总之,她不去是不行的!
思及此,少年慢道:“你是自己乖乖的跟我走,还是让侍卫把你拉过去呢?”
落藤听罢,不禁倒吸一口气,看来今天这场厄运是免不了了,只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向上次那样幸运,毕竟上次皇甫轩从娄裕口中听说自己在猎场时,就匆匆赶来将她带了回去,自己当时已经晕了过去,所以很幸运的没有看到皇甫轩发怒的样子,不然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只要是王爷的吩咐,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女孩很没骨气的冲段沐悠笑了笑。
她的笑靥清澈,纯洁似月下幽兰。
段沐悠看了她一眼,似不耐烦道:“给你一炷香时间,去梳洗一下。”说罢,他转头望向身旁的丫头太监们,命令道,“你们去那边数着时间。”
奴才们忙应允了,悉数恭敬的退下。
少年这才回眸看了落藤一眼,然后移开视线道:“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个样子。”
“嗯?”落藤看着他,漂亮的水眸中满是不解,“什么样子?”
段沐悠立刻有些气急败坏道:“就是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说罢,他声音低下,静道,“太像女孩子了。”
落藤不禁愣了一下。
“总之···”少年看向她,唇微微抿起,“总之,不要把头发散下来,也不要直视别人的眼睛···”随即,他低下头,认真道,“这样太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