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藤在赫若遥房里走来走去,脑海中满是少年邪气的一笑:
我很期待哦···
我很期待哦···
少年的眸子幽邃,带着淡淡的戏谑···
落藤“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无泪的哀嚎:“我一点也不期待!”不但不期待,反而担心的要死。
虽然心里明白赫若遥这样说只是故意要让自己想歪,但自己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少爷其实是个好人···”
落藤不由得想起今日在亭中延琪对自己说的话:
“上次怡保不小心打破了书房的花瓶,少爷一句话都没有责怪他···”
没错,放在书房的花瓶,就算不是古董那也必定价值连城。
男孩的眸中闪过一丝溢彩:赫若遥既然不会因为这种事与奴才为难,自然就不会像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恶劣。
“庆州两富豪,林家赫家金银贱如茅,林家有子学艺精,赫家有儿爱逛窑···”落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乌黑的眸中渐渐浮上一抹狡黠,“赫若遥···”
越是胸有城府的人越懂得内敛。
“花天酒地,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男孩如樱般芬娆的粉唇渐渐绽开一弯浅笑,“遮其锋芒,蔽其光彩,只待有朝一日一鸣惊人···”
他的笑意慢慢隐去,如月般晶莹的眸中跳跃着点点细碎的光泽:“不知是赫家老爷深谋远虑,还是赫若遥本人懂得韬光养晦呢?”
毕竟,当今天下,拓由氏一族专权夺利已不是什么新闻,而与拓由一族公然敌对的赫家本就势单力薄,现又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子,拓由一派自是不会把赫家放在眼里。
“不过,铲除异己是早晚的事,拓由一族想扳倒赫家不费些功夫是不行的···”落藤静静思索道,“暗杀、诬陷、或是扣个不敬大帽子···拓由一族会怎么整赫家呢?”
若是暗杀,不管成功与否,矛头都会指向拓由一派,再加上赫家世代多为武官,府中自是高手林立,拓由一族绝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赫家多是危言危行、小心谨慎之人,说其不敬恐怕也很难使人信服。
再就是诬陷了。
“怪不得最近庆州戒备森严,直喊着要抓盗圣,一定是拓由易把盗圣之事推到赫家头上了···”落藤不禁有些好笑,“说的也是,连林家都被盗了,赫家却没出一点事,拓由易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男孩的眸子渐渐暗下,“不管赫家抓不抓的到盗圣,都已经棋输一招···”
抓住盗圣,洗除冤屈,固然是好,但盗圣被万众尊为天神,天神若是被赫家所俘,斩首示众的话,赫家肯定会民心尽失----权利之争,民心虽不是最重要的,但人心向背也是影响一个政权更迭与否的关键所在。
若抓不住盗圣,那就更简单了,只要拓由一派一口咬定盗圣与赫家关系匪浅,那么,忤逆圣上的罪名一定会扣在赫家头上,到时候,赫家即使不被满门抄斩也是会被充军发配的。
“不过,赫家之人也不什么省油的灯···”落藤的眉头微蹙,心道,“赫飞武为什么要把抓盗圣的差事交给恶名在外的赫若遥呢?”
为什么呢···
在外人眼里,赫若遥只是个富家公子哥,不学无术,风流轻佻,抓不住盗圣也是情理之中,赫飞武只可向皇上奏明说是自己教子无方,请皇上惩处逆子,宽恕期限,便可保得赫家一时太平。
但是,就算赫若遥真的抓住了盗圣···
落藤的眸中渐渐蒙上丝丝黯然。
如果赫若遥抓住了盗圣,赫家之人只要把触犯天神的罪名加在赫若遥身上,让他与赫家彻底撇清关系,那么,就算拓由一族再怎么制造舆论诬蔑赫家,也只是针对赫若遥一人而已···
说到底,那个看到自己总是笑得很邪气的俊秀少年···
只不过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落藤的手指不由得慢慢握紧···
“虽说双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但是棋输一招···”落藤缓缓推开门,望向已入中空的皎洁明月,心中浮起一丝怅惘,“棋输一招,输掉的,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要不要救他呢?···
要不要救他···
“难道我要跑去向他承认我是盗圣吗?”落藤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他是死不了了,但我可是会被‘咔嚓’的啊!”
而且···
林赫两家结为世交,赫家遇到这种攸关之事,林家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说不定赫若遥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还是先想好怎么自保再说吧···”
男孩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屋外。
院内,清辉如霜,暗香浮动。
潇榭居的丫头奴才们多去菊芳亭伺候了,所以这里显得格外幽清。
落藤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轻轻将脑袋埋在臂弯里,静静的沉思着。
片片银辉洒在男孩纤细的肩膀上,勾勒着他单薄的身影。
该怎么办呢···
一汪清潭之上坐落着一座幽亭,亭中灯火熠熠,明澈如昼。
小亭四周以轻纱为帐,菊花为饰,佩以流水淙淙,星月溢彩,别有一番雅趣。
因此亭常年漫有久散不去的菊香,故其名曰“菊芳亭”。
月入中空,皎皎晶莹,星辉黯然,靡靡天迹。
亭中的白玉椅上坐着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他望向身旁的少年,唇边涌起一抹怜爱般的淡笑:“赫儿,最近辛苦你了。”
少年正在发呆,忽听此话,忙回道:“为父亲分忧,是孩儿应该做的。”
赫飞武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哪里是分忧啊,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他的眸中浮上一丝心疼,眼角恍若有莹光点点,“我就你一个儿子,我实在不忍看着你去受险···”
“和赫家的基业相比,我算得了什么呢?”赫若遥打断父亲的话,轻笑道,“父亲不必忧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赫飞武望着他,心中一阵酸楚。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如若不是这一劫,以你的才能,定会在朝廷立足···但是···”
赫飞武的声音带着稍稍的哽咽,他以手覆面,不住的叹息。
赫若遥只是轻轻笑了笑,望向亭外的明月,静道:“天命如此,又有何求?”说罢,他的唇边渐渐浮起一丝邪气,“或许,我十六岁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胡说!”赫飞武抬起头,似怒道,“你抓住盗圣后,为父就把你送到兴州,你在那里暂避一段风头,待拓由一族垮台之后,为父定会把你接到京城,还你一个公道的!”
“如果抓不到呢?”赫若遥淡淡的接道,“抓不住盗圣,我就要代全家受死,说到底···”少年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似的轻笑,“我和他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赫飞武听罢,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楚。
“不提了,不提了。”赫飞武摆了摆手,勉强笑道,“今日难得只有你我二人在此用膳叙话,我们就不要提这些事了。”说罢,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不放心的关切道,“对了,前日你去林府,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赫若遥愣了一下,唇边扬起一抹淡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亲,我确是去了一趟林府,不过,倒没查出些什么来。”
“这样啊···”赫飞武微微颌首,眸中闪过一抹深思,接着,他又抬头笑道,“不急不急,以我儿的聪明才智,他小小盗圣,还不是手到擒来!”说罢便是一阵和善的大笑。
赫若遥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答话。
他的唇在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凉···
前日,他确是去了一趟林府,不过,是林启寒邀他去的。
“落藤是个女孩···”林启寒一脸淡然道,“而且是个身怀绝技,和盗圣关系匪浅的人···”少年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说不定,她就是盗圣。”
赫若遥的眸子瞬间暗下,心中已是波涛暗涌。
他看向林启寒,轻轻一笑,似懒洋洋道:“林兄是在开玩笑吗?落藤只是个刚刚总角的孩童,怎会和盗圣扯上关系?”说罢,他的唇边扬起一抹邪气,“而且,我这个日日与他相处的人还没看出他是女的,你怎会知道的?”
林启寒冷冷一笑,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告诉你而已。”
赫若遥微微皱眉,随即轻笑道:“为什么要告诉我?目的是什么?”
“林赫两家荣耀一脉相承,一败俱败,一荣俱荣。”林启寒淡道,“这个理由够吗?”
赫若遥挑了挑眉,摇头道:“不够。”
林启寒望向他,慢慢接道:“好,我告诉你···”他冷冷一笑,眸中闪过一抹深邃,“我要落藤,这个理由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