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子见素雅如此神态,又言笑道:“只不过素雅姑娘天生丽质,这块红色胎记,姑娘不觉得多此一举了吗?”
素雅心中一颤,这才想到进宫第一天的时候,小乐子是看过她的真容的,那时候她的脸上并没有现在的这个胎记。
震惊间,素雅脑中又不禁浮现出那时候小乐子所说的话——“请容奴才说句实话,素雅姐姐貌美如仙,委身做了陪嫁丫鬟实在是可惜了!”
“宫里美人儿辈出,这又怎会是多此一举呢?素雅只是为了更好的服侍小主罢了,公公真会说笑。”素雅尴尬的笑着。一时之间,素雅竟感觉到自个儿的后背有些发凉,隐隐地,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乐子三番五次的提醒,这难道也是恭亲王的计策之一吗?
没想到,让她进宫,竟还有此深意,难怪……
小乐子倒也不在意,只是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奴才倒也不便多说了。素雅姑娘心中清楚了便是。”说罢,小乐子作势要走。“若是有事,素雅姑娘记得来找奴才,奴才在宫中自然也能说道说道。宫中的打点更是不在话下。”
素雅嘴角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机械般的点点头,小乐子这才告辞说:“温嫔小主,素雅姑娘,内务府还有些事儿,奴才便先告退了。”
“公公稍等,这才刚来还没多久,不如在重华宫喝杯茶歇息歇息。”温嫔看着转身待去的小乐子道。
小乐子转过身来,双手作揖弓着腰答道:“回温嫔小主,茶就不必了。若是离开内务府太久,怕是要生是非。”
“那心瑶的阿玛、额娘只说那些吗?”温嫔眼神中带着期盼,她多么希望小乐子会否认。只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见小乐子摇头,温嫔这才略显失望道:“既是如此,那心瑶就不强留了。若有它事,公公去忙便是。”此刻温嫔的神态动作无一不是端庄娴雅,在这皇宫之中已然无可挑剔的。
面对小乐子的这些话,温嫔的内心早已愁苦不堪。心里的苦不是吐不出,而是不能吐。这种挣扎的感觉对于一个年少姑娘家来说,此时的心理状态用言语又如何描绘的出。
素雅看着温嫔的表情由喜转悲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心里也只得是莫莫叹息。面对这些令人伤感的“问候”,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是喜是愁。温嫔是伤心,但父母依然健在。不管怎样,心里还算有个归属。而自个儿虽不需为此伤感,但如若真有,她倒是更想去接受面对。可惜,毕竟父母去的早,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素雅止住了自己多愁善感的思绪,见小乐子以走出重华宫,关切的对温嫔道:“小主既是王爷的嫡亲独女,又哪有父母不爱子女之说。不必多想。”
温嫔眼眶旁的红润还未消去,听了素雅的这番话,终于是潸然泪下。方才是有外人在,一言一行都必须妥当。而今旁无他人,纯真善良的一面又何须掩饰。她抱着素雅的脖子,用娇滴的哭腔向素雅吐露着自己的心声:“心瑶自个儿知道阿玛疼我,惦记我。可自打心瑶进了这皇宫,阿玛就变了。再也不关心心瑶了,只关心他的权位。”
“小主,你多想了。奴婢要是王爷,奴婢也会这样做的。如果对小主显得过于关心,依小主的性格,必定不想在这王宫多呆半晌。可王爷身为人臣,小主身为嫔妃,又怎能违背圣恩,逆天而行。所以,王爷的此番话,想必是斟酌已久。”素雅一本正经,眼神温柔的看着自己怀里娇小的温嫔。
素雅知道自个儿的理由虽然牵强,可此时此刻的温嫔,却真的是需要安慰的。说与不说,只是张不张口罢了。但效果甚是大相径庭。身为女儿身的她,也不禁对年少温嫔所经历的种种感到怜悯。
“素雅,心瑶自个儿知道你关心心瑶,不想心瑶难过。可是……可是心瑶就是不理解,为什么阿玛如今会变得如此冷漠,心里只有权位。心瑶真的好伤心……”温嫔的哭声越来越大,使门外的锦茜闻声连忙赶了过来。“以前,阿玛一直说,心瑶是阿玛手中的心肝宝贝,是他的掌上明珠……只是,如今阿玛竟亲手送心瑶入了这里,心瑶还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吗?”
看到此情此景,熟知人事的锦茜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不晓得何事使得温嫔如此伤,更从来没见过温嫔这般伤神的哭泣过。
素雅看着刚进明间的锦茜,赶忙用眼神示意她拿来丝巾为温嫔擦拭泪水。
锦茜点头表示自个儿已经会意,取下胸前所挂鸳鸯刻丝巾。扶着温嫔坐下,细心地为她擦拭眼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锦茜见温嫔情况稳定了不少,赶忙去点上安息凝神香。并为温嫔泡了壶许久以前就准备好的百合灵芝茶。起初锦茜只是怕小主在宫中思家心切,无心睡眠,故才作此准备。如今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用上了。
百合是上好的中药药材,有润肺止咳,清心安神之功效。而灵芝更是珍贵之物,性味甘,微苦,微温。有益气,养心安神之功效。为平和之品,能益心气、宁心神、增智慧。对于情绪如此不稳定的温嫔来说“安心,益志“极为重要,所以泡百合灵芝茶可谓是上上之选。温嫔拿起茶杯,娇小稚嫩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也许真的是哭了太久,此时竟有些嘴干。在环顾了左右之后,温嫔用很沉稳的语调道:“素雅,锦茜。你们说是不是心瑶一生都要在这个皇宫里肩负起恭王府的荣辱兴衰?”
听到这里,锦茜只是微微下了低头。她心里明白,在这皇宫里自个儿待过的时日不少,对这种事儿见识的就更不少了。面对这些女儿家命中注定的事情,与其反抗,倒不如欣然接受。这样反而自个儿会活的自然,舒坦些。
素雅见锦茜这般状态,小主的内心定不会宽慰。赶忙道:“不会的,王爷只是想让小主过的好些。小主这会儿定是心里愁闷,误解了王爷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锦茜听了素雅的话,连连点头,道:“是呀,定是小主误会王爷了。”
“你们不用再这般安慰心瑶了,心瑶自己心里清楚。这皇宫里面靠女儿谋生的王宫大臣比比皆是。就算现在心瑶不懂,再过些时日,心瑶也会看的更加明白。想那丽妃和燕妃不也是肩负着和我一样的使命嘛。”温嫔义正言辞道。
素雅听得温嫔此番话,不禁后脑一阵发麻。不久才天真的坚持要去探访闫常在的温嫔,现在竟理智的判若两人。无论是从前在恭亲王府娇柔任性的段心瑶,还是现在嫁入皇宫的温嫔,都不曾如此透彻的分析思考,顶多也就占占嘴上的小便宜罢了。可温嫔刚刚的几句话虽有几分生气任性的态势,但却一针见血,句句在理。
此时的温嫔如此沉稳,让平时心思缜密、老成持重的锦茜都有些惊讶。
素雅看到锦茜一反常态的惊讶,并没有做什么表示。
“小主,你真的觉得王爷会用小主做垫脚石吗?”素雅的语气十分冷静,在气场情绪上恰似此时的温嫔。
“如若不然,阿玛又何必再三叮嘱呢。明哲保身为其一,占据宫位为其二,其三其四不说想必也懂吧。”温嫔说话间,眼睛并未看向素雅。但素雅却觉得温嫔的眼神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
听到这里,素雅觉得整个重华宫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能听见的,也只有三人的呼吸声。若是三人离得再近些,就连心跳声都会闻得真切。这般的重华宫倒真还不如埋死人的坟地,至少在那里,害怕来的更直接些。可此时的重华宫,眼前的景象,脑海里重复着温嫔的话语,让素雅像掉进了万丈的深渊。而偏偏一直处在掉落的过程中,无法上岸,也无法触碰到死亡。只有无尽的胆怯和害怕,周遭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伴随着她。
素雅回过神来还多亏了金鸡的一声长鸣。这宫里的金鸡卯时一啼,告知人们日头东升昼已始,该起来工作了。酉时金鸡的一声鸣,则告知人们,东日已近落西山,离休息的时间不远了。
温嫔依然坐在那里不动,也没有再说什么。素雅想打破眼前尴尬的僵局,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因为她也不想骗温嫔,生在帝王世家,生在王侯将相之家,虽然都天生富贵,可身为女儿身的温嫔,想要按自己的想法走完一生,更是难如登天。
自由对他们来说,只是生命当中的奢望罢。
遇之未必幸,不遇徒伤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