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帕想要为素雅擦掉泪痕，却忽然看到前方的一个身影，动作顿时一僵。
素雅自是也看到了，抬起头，逼回了眼眶的泪，用衣袖狠厉一抹，继而绽放灿烂笑容。
就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锦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素雅的确是个极为坚强的人，然而这种坚强，却太过特殊。坚强到脆弱，让人心疼的同时，又是在宫里生存所必须的。
看着素雅的笑脸，锦茜的心更为揪紧了几分。她第一次觉得，坚强，也是这么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抬起头，两人都有些惊讶，那人竟是久未谋面的沐皇贵妃！
“素雅给沐皇贵妃请安，沐皇贵妃万福金安！”素雅跪地行礼，地上的酷热反倒蒸发掉了眼里未曾流下的泪。素雅低下的脸上，再无其他，尽是一派平和。
坚强，永远都是最好的保护色，这宫里，谁不是戴着面具过活呢？
也许就连素雅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她也可以这般不动声色。心瑶的死，对她打击最大的同时，也让她成长了许多。痛到麻木之后，只剩淡漠。
就如同附了一张永远不变的面具，即便藏在面具之下的脸，早已经千疮百孔，在别人看来，你仍旧那般风采动人。
沐皇贵妃走到素雅面前，亲热的扶了起来，笑道：“妹妹如此金贵的身子，怎的动不动就行礼？若是伤到了腹中的小皇子，皇上和太后她老人家岂不都是要怪罪于本宫了？”
素雅就着沐皇贵妃的手起了身，脸上看不出任何迹象，笑答：“妹妹身子还算好，行礼是本分，这些个本分的事情，还不至于要妹妹伤了身子。倒是姐姐，这般大热的天，怎的不在宫里歇着？”
“本宫歇了好多年了，好容易才想开了往重禧宫外面的世界走走。这一算起日子来，姐姐可倒是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去看望素雅妹妹了。”
沐皇贵妃欺近两步，而后压低了声音在素雅耳边道，“本宫这随意一走动，就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呢。据说妹妹你在冷宫里，又逼死了个人。从燕贵妃的淫秽事件，到冷宫里的封婉枝，是个有心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件事虽然并没造成如何轰动的影响，却也让很多有心人收敛了起来，不敢轻举妄动。本宫安静了些日子，竟不知妹妹的手段，已经高明到了如此地步。不过也好，越发狠了起来，才好越发站稳脚跟，过得舒坦。这宫里，谁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呢？妹妹你说是么？”
素雅一言不发，听着沐皇贵妃的讥讽，心里却越来越平静了。
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她做的，然而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全然和她相关的。她从不介意自己背负骂名，那些个注定和自己无甚缘分的人，她又何必在意。
自己在意的人，如今……
沐皇贵妃注意到素雅忽然暗淡的神色，敛了表情，退开一点，笑问：“妹妹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的样子，真让本宫好奇呢。”
素雅暗道，刚认识的时候，你提携我上位，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如今这番，又算什么呢？沐皇贵妃，您心里想要到底的是什么呢？我素雅在您欲望的横流中，充当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眼角瞥见沐皇贵妃身后的宫女手里拿着食盒，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不答反问道：“沐皇贵妃是去为皇上送点心么？”
沐皇贵妃自是早瞧见了锦茜手里的食盒，故意面露惊讶到：“哎呀，妹妹已经来过了。也是了，妹妹手艺精湛，皇上用过了妹妹做的东西，怕是对本宫的不感兴趣了呢。看来，这点心不用送了，本宫该拿回去才是。”
素雅脸色更暗了。
这般作为是为何？若是已经送到，自然不会带着食盒出来，这般浅显易明的道理，沐皇贵妃却偏偏装作全然不知……
素雅心里更难受，脸上的笑却越发的灿烂起来：“沐皇贵妃说的哪里话，正是因为素雅去过了，才要好心提醒沐皇贵妃，皇上此刻正在养心殿……忙着呢，若是皇贵妃此刻去扰了皇上兴致，怕是不太好。”
沐皇贵妃听闻此言，心情倒似乎越发好了起来。素雅脸上泛红，明显的狠厉擦过。下颌处遗落的点点痕迹，却很明显的说明，她哭过了。
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稍微想想，便明白了。
沐皇贵妃心里越发高兴，脸上却敛了笑，“皇上在里面……忙着，是么？”
素雅不明所以，微微点头。
沐皇贵妃却道：“本宫听说，皇上昨个儿翻了盈答应的牌子，今日盈答应到养心殿请安，一进去就再没出来。宫里头的这些个新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哎，让我们这些老人们呆在什么位置啊？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也就算了，像素雅妹妹这样年轻貌美的倒也是可惜了呢。怪不得心中是有怨气的呢？”
沐皇贵妃说一句，素雅脸色便暗淡一分。说完之后，素雅伪装的坚强，几乎被彻底打破。锦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扶着的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
素雅的反常谁都看得出来，然而沐皇贵妃却并不放过，打趣道：“本宫还道妹妹不喜欢皇上呢，现在看来，妹妹对皇上到是极为喜欢的。也是，任何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都不会高兴。女人都是自私的，谁都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难怪妹妹沦陷。女人，是温柔乡，是男人的英雄冢。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呢？他是皇上，自然三宫六院，妃嫔万千。其实很多人进了宫，一生孤苦，连见皇上一面都是奢望。妹妹如今都怀了龙种了，自是不一般的。如今整个宫里，又有谁能在皇上眼里，占据妹妹这般分量呢？”
沐皇贵妃的揶揄打趣，在素雅看来，是故意为之的讥讽和羞辱，在锦茜看来，却不遑是故意的挑衅。
谁都知道皇上已许久不去重华宫了，如今这般羞辱，除了给素雅难看，还能为何。
锦茜猜到了素雅的心事，却并不觉得这时候适合点破。然而沐皇贵妃三言两语，便将她苦苦隐瞒的东西道破。
现实，就是这样的被剥离开来，露出最深处的骨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