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舞小心翼翼的跨过幽云觞,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得走出去,谁知脚还没碰地,一双有力的臂膀已经牢牢地抱住她的腰,耳边传来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
“早啊,娘子。”
“早……早,夫君。”枫舞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警觉地竖起,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幽云觞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很满意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准备离开竹府时,枫舞又看到了竹箫,只隔了一夜,却觉得他苍老了很多,是因为她吧。对他毫不留情的打击,枫舞不知道多年以后是否会感到后悔,但她知道,当年他对母亲的打击和伤害远不及此。
在上马车的一刹那,枫舞回头看到父亲脸上平静的笑容以及充斥在眼中那依旧满满的怜爱,心中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忽然很想说,爹,忘了母亲吧。接受沈婉馨,过去的一切已经都不重要了,和她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吧。我已经要回你们所欠的东西了。所以,现在,我们都互不相欠了。
然而,最后,枫舞对父亲淡淡一笑,只说,爹,我走了。或许,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在某年之时,也许她会为自己所做的而感到后悔吧。马车与竹府渐行渐远。枫舞不知道,她的这个选择,会给竹家带来怎样的变故。
送走了枫舞,竹箫缓缓地走向二夫人的房间,一步一步,走的是如何的沉重,他感觉到枫舞本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没能听到,心中从昨晚开始就变得空空荡荡。枫舞怎能说他已经不爱伊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伊水的感情已经深刻到情愿她恨也不愿她离开。当年他听信婉馨,以为伊水要跟着他的贴身护卫木青离开,才会失控而**了她,他唯一的儿子尘飞也是在那之后生下。他这一生到底对伊水做了多少错事?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难道真的是爱之深伤之切吗?一直以为只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可以远远的看着她,这样就足够了。直到伊水真的离开,才发现一切错的离谱,如果当时不要以纳妾来探伊水的真心,如果当时再更相信伊水一些,如果当时自己再更坚定一些,现在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当竹箫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二夫人门前许久。暗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推门,刚想离去,里面传来了二夫人低低的声音。
“可湘,你说我做做错了吗?”
“娘想要追求幸福并没有错。只是,手段有些激烈。”可湘温婉的说道,并不说对错,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淡淡评述。
二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潇性子烈,你的性子温。我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凡事,都没有独独的不好和独独的好。娘,上一辈的事情,女儿知晓得不多,但是,女儿知道,那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冲淡的呢?”
一阵良久的静默,二夫人才有开口。
“是啊。那时年轻气盛,只要是自己看中的都要抢到手。如今,老了,也看开了。也为自己当年做的错事,感到后悔不已。”
“娘,有时后悔并不能弥补受伤害的人。”
“可湘,有时我在想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可湘笑了,笑容如水,“娘,你知道爹为什么会那样容忍大姐吗?”
不等二夫人回答,可湘又继续说道,“不仅仅是因为觉得亏欠或是宠爱。”可湘停了停,“还因为大姐还只是个任性的孩子。她需要一种发泄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不容忽视的。我说的对吗?爹?”最后一句,可湘转头对着微掩的房门说。
一开始,可湘得眼角就瞥到了门外的竹箫。
二夫人一惊,从床上坐起,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许久,竹箫才推门进去。可湘把他拉到二夫人的床边。
“这么多年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吧。”说完便轻步走出房,不忘把房门关上。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终于,二夫人一直僵硬的身子渐渐放软,靠在床头,讲述过往。
当年,清河半坡的假半仙孙老儿是她花钱请来的,让他慌说竹尘飞天犯煞星,只为赶走他,因为她想竹箫第一个儿子应该由她生下。或许,他会分点宠爱给她,他的视线会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些。
当年,凤凰草是她从一个西域大夫那儿买来的。放进伊水的饮食里,会让人慢慢消弱,虽不至死,但是长久服用,会一直全身无力。只为让夺去伊水健康活泼的身体,因为竹箫曾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伊水从内散发出的那种永不消褪的活力。
当年,夜夜春是她设计让木青服下,再设计把伊水和他关在一起。她知道木青一直暗暗的爱慕着伊水。夜夜春服下后,如果不阴阳交合将会七孔流血而死。因为她认为,把传言变真,竹箫也许就不会再那么迷恋伊水。只是他没想到,最后木青竟会选择自断经脉而保伊水清白。
当年……
当年……
当年……
屋内再次恢复死寂时,桌上的蜡烛已快燃尽。竹箫缓缓站起,步伐有些不稳,推开房门,走廊上,忽然响起阵阵大笑,笑得嘲讽,笑得凄然,笑得仿佛会淌出血来,竹箫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而那笑声却在沈婉馨耳边久久不散,而泪也久久不停。
不久之后,沈婉馨悄然离开竹家,来到经心庵诚心礼佛,安度余生。
不久之后,竹箫在伊水坟边亲自搭建竹屋,独自居住,不再离开。
不久之后,竹可潇离开竹家,不知去向。
不久之后,竹家产业正式被竹家培养的东西南北四守堂分别掌管,由竹可湘主事。
那些人们,各得,其所。
一个月后,枫舞坐在窗前,看着竹可湘写来的信,交待了一个月中竹家的变故,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那么又为什么,心中没有任何报复后的快感,反而觉得空空的,还有那隐约的不安又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