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派你来的!”半晌苏震问出了这句他问了无数个人得话。
“银子!”红邪淡淡的答道。
“那是谁雇的你?”苏震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中的长枪被捏的吱吱作响。
“我从不问谁出钱,只要有人出钱!”
“哈哈哈……”沙哑的笑声让这满地血腥平添凄凉,一把老骨头不停抖动。“钱……你只是为钱。那雇你的人是为了什么!我苏府如今成了这步田地,我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激动,愤怒,仇恨,绝望……他经历了所有修饰词描述的情境,如今的他只是一具等待最终答案的空壳子而已。可是,就连这个无奈至此的强烈心愿似乎都要成为虚空中的一吼。
“你要什么与我无关,我只管灭门!”
“灭门?”瞬间放大的瞳孔暗了一暗,“我苏家都已经到了如斯境地,还有必要灭门吗?”
“不止灭门,我要杀了和这座宅子有哪怕一丁点接触的人!所有……”
“为什么?”冷静的吐出这三个字,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预备着破壳而出。
“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了,你只管交出你的命!”右臂一抖,那枚被打落在地的无柄利刃瞬间飞起,银华晃过,呼啸而去。
苏震双目一沉:我还不能死!手中的长枪一格,准确的将那银光逼回。然而,却在那银光划破夜幕之时他刚强的身体一扭飞纵而去,直追那离去的银光。手中的长枪一递,鹰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索命的利刃!
红邪大喝一声:“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一下,做这些无用的干什么!”她愤怒于此人的冥顽不灵。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死得舒服一些?
可是苏震哪理会她,飞纵而去的身子加快了速度。瞬息而至的身形迫向她的兵器,然而,红邪就是红邪。只见她右臂狂舞,那空中的银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向迎面而来的苏震:“受死!”
苏震没有退去,迎着那飞来带着杀气的兵器,一枪刺去。令所有人都捏一把汗的是,他的对象并不是那银光闪耀的兵器,而是兵器之后的虚空。
不明所以,只眼睁睁地看着无柄利刃窜向他的胸口!有些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了,更多的人是不无遗憾的咬牙哀痛——天下第一镖局真的要在今夜随着他的离去消失在江湖之上吗?
然,红邪大惊!却见那无病利刃只一动便偏离了方向刺穿了苏震的肩胛骨,带着红色的血线飞纵而出。
“呃!”从空中跌下的苏震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红邪纠结的脸。那张原本淡然,波澜不惊的脸此刻显示的表情叫做愤怒!
“苏镖头!”那些武士想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挥手制止。半躺在地上的苏震挣扎着坐起,额上大滴的冷汗滑下。本就褶皱横生的脸皱的越发厉害。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被血浸湿的后背,那里吊着无病利刃!“这……”再看他胸前,一条细细的血线悬在半空,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那是,一根极细的丝线,此刻因为被鲜血浸润才显眼一些!
原来控制无病利刃的就是这根掌握在红邪手中的线!
“你怎么知道我无柄利刃的死穴是天蚕丝?我的兵器江湖上还从来没人识破过!”红邪一扯手中的天蚕丝,苏震整个人被带起。
一手扯着胸前的天蚕丝和她抗衡着,使得背后悬着的无柄利刃一阵乱颤,痛的苏震重又跪下。扯住天蚕丝的手也滴出了血,无暇顾及被勒得生疼的手掌:“哼,没人见过是因为见过的人都被你杀了。无一幸免是因为你杀人的速度太快,快到没有人能够想到去破了你的兵器,或者就算想到破解之法也已经来不及!而我,在没有出来之前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在方才,用长枪格开无柄利刃的时候得以验证!所以,我姑且搏一搏。可我没有料到这细细的线,在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之下也割它不断!”
“这根可是苗疆的蛊蚕穷其一生造就的蚕丝,哪是你随便就可以毁了的!你很聪明。不过,因为你的聪明,今晚见过我的人通通都得死!”
“不,你不要杀了他们。他们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不是苏府的人!”
“哼,不杀?我的人生信条里面可没有‘饶恕’一词,我是杀手,不是开善堂的。更何况,留下他们,那么日后江湖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兵器的弱点!人在江湖漂,最忌讳的就是叫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你不会不知道这样的生存法则吧?”
双目一凛,一手就要运气。只要她这一下运足了功力,就可以卸掉苏震的左肩。今晚的行动,她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是该结束了!
“你想得美!”一声冷喝由远及近,还没辨清声源的方向,一柄短刀飞纵而来直接穿过苏震与红邪之间的空间,“咔”一声插在了不远的地上。红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只见苏震猛地向后倒去,红邪也被迫退后两步。一摊右手:“该死的东西!你敢毁了我的天蚕丝!”咬牙切齿的吼道,那怪异的声音让这满是肃杀的夜晚显得无比骇人。
一顶轿子踏月而来,八个黑衣劲装蒙面的男子抬着轿子稳稳落地。一个黑衣人落地后,将那柄插在地上的短刀取回,恭敬地立在轿旁。苏震似松掉一口气般,挣扎着坐起来。抓着已断的天蚕丝,手心不断地颤抖着。本已涣散的目光落在那些劲装男子的腰间——那里悬着红枫令!
“碎月盟!”武士之中已经有人低呼道。这个名字苏震一点也不陌生,如今江湖上声势最大的不过“碎月盟”与“嵌雪楼”。双方斗得如火如荼,一时间江湖上被掀起腥风血雨,很多势力都被卷入其中。但谁也不清楚二者是为了什么才争斗到水火不容的境地,更让人费解的是,双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愣是让越来越多的人不顾一切的踏入这个无底的漩涡。
碎月盟,传说中崛起于京师之外的组织。不过短短三年竟然发展起遍及天下的隐藏实力。听说,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们无不染指的。是正是邪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无论如何有一点:不与朝廷作对!天下第一镖局与这碎月盟向来没有来往,今夜造访,不知所谓!
“碎月盟?你什么意思?”忽略轿旁的那八名侍卫,目光直射那那顶沉重的轿子。铁质的框架如同一个硕大的笼子,内部遮盖着
白色的布帘。透过那层布帘,可以看到坐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的男人。
然而,呼吸之间,白帘飞动,里面的黑衣斗篷忽的扬起。不待红邪退后,一只铁臂掐住她细长的脖子!“你……”
一招,真的只有一招。那原本嗜杀成命的杀手便束手就擒,此刻在那个神秘男子的手下犹豫着是否要交出自己的性命!
带着冰面具的男子周身透着杀气,那层层叠叠的狠戾缠绕着他的身躯,连同他身前的红邪一并吞没!辩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掂过自己的斤两?你凭什么认定自己能够主掌别人的生死?你知不知道当今天下足以左右人命的人是谁?”三个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如同自遥远的西方传来。质问着她从未想过的东西,这一刻她居然有些恐惧。
常年徘徊在杀场的人,早就视自己同行尸走肉。生死与痛楚已经无关于她,否则还怎么做到手起刀落?几次遇到劲敌她都没有丢掉自己的性命,更加觉得如今的时日是自己赚来的。而今,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她的心微微颤抖了。
“说!”低低的呵斥,仿佛使她的灵魂也战栗了。
原本满是戾气的眼睛就此浮起一层恐慌,然而身为杀手的她却在恍惚之间压下:“我从不掂量自己的分量,只需要知道我能不能完成任务。只要是我要杀的人,他们的命就得听凭我的掌控。至于能够左右人命的人,江湖传闻嗜血女魔东厂第一军师是个不折不扣的死神,但是我,没有见过!”
这是一个杀手,还是一个自负到极点的杀手!在她的眼里几乎只有生于死的区别,没有强者和弱者的区别!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性命在别人手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生命在弥留之际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哈哈哈……你知道袁天涯!那我,告诉你,她就是如同你说的那样,而且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她是真正从地狱逃出来的魔鬼,一个连阎王都留不住的魔鬼!”男人低笑着,手腕微微用起了力。听不出他言辞之中的意指,他是在赞赏袁天涯还是在批判她?
“嗤”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我不信!”自负的杀手扬起不甘的脸,作为杀手,她从不将任何人列为拼斗的目标。除了东厂第一杀手,人称银蛇郎君的断情。可遗憾的是,他们从未交过手,甚至连面都没有照过!
“你不信?好,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信的,而且你一定会感谢我告诉你这件事!”到时,你会心如口服的死去。
手臂一扬,如同抛废物一般将她扔给轿旁的一个侍卫。然后转身慢慢走向挣扎着想要起来的苏震,黑色的斗篷及地,每一步都带起一阵无名的戾气。
“你……”苏震想要说什么却呕出一口黑血,“咳咳咳……”越嗑越多,黑色的血洒在了他的脸上,胸前的衣襟上。一张瘦削的长脸暗沉沉的,如同变天的乌云。
“你怎么样?”不明的声音问道,他明白那脸上浮起的是死气。一面转头看向被制的红邪,只见她挂着红色的嘴角绽开诡异的笑,那笑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
“咯咯咯……我都说了,我的天蚕丝是苗疆的蛊蚕造就的。剧毒无比,韧性异常。被你毁了又能怎样?他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我要杀的人,必须死!”
“混账!”冰面具凑近苏震的身体,一把扶起他痉挛的身体。看着剧烈咳嗽不止的人一口一口呕着黑血,“怎么救他?说,否则我让你吞了这该死的蛊蚕丝!”
原本笑得花枝乱颤的身体一瞬间停滞在那里:“救?这是蛊蚕毕生之心血,剧毒无比,天下之大,什么也救不了!”
“咳咳咳……”苏震咳嗽着转过脸,对上那张冰面具。若是在平时,他绝对不敢正视这张江湖上人人都恭敬视之的面具,可眼下他大行不远。然而就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原本涣散的目光陡然聚焦。
“你……你……”吃力的抬起食指,却再也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咳咳咳……”一大口黑血咳出,连带着血肉模糊的污秽,“夫人……岳儿……”老泪瞬间涌出,一时间无法言语的痛楚从身体各处奔腾而来。死死攥住那件黑色的斗篷,满含激动的泪水滴落在那只扶着他臂膀的手上。
冰面具慢慢靠近苏震的耳边,低语几句。
“哈……哈……哈……”平静的脸瞬间停滞在哪里,任凭黑色的血将衣襟一点一点潮湿,再也不动。重新聚焦的目光回光返照般,在一阵激动之后再次散去,一去而不返!苏震,那心底的一丝光亮最终没有得以说出,苏门的不幸到底是谁造成的?
谁也不知道,在人世间苏震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师傅,我回来了。苏家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