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将小船内的所有声音吞噬殆尽。飘摇不定的小船顺流而下,载着看不清前路的人儿一路向前。前面,有什么样的人在等待着她们,有什么样的灾难在守候着她们,没人知道。这就是陌路江湖人的宿命,就是归于一叶浮萍跌宕起伏的生命。
“小姐,这是公子给你的药。不知一路行来,小姐的寒毒还有没有发作?如今又伤重,想必很难克制吧。”庐江月一脸担忧的看着袁天涯苍白的小脸。银牙一咬:“那些狗杂种,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加倍的还回去!”拧紧的秀眉聚敛了浓浓的恨意。
陆淋漓奇怪的看着庐江月,又看看袁天涯。然而那张靓丽的小脸除了顺下眼帘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外,没有半点多余的表示。她的寒毒不是好了吗?对付湘西老道的时候,那些蛊虫根本奈何不了她的寒冰真气。如今这又是怎么个回事?难道说……
眉心一跳,她不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索性眼观鼻,鼻观心。她们内部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多管的好啊。心较比干多一窍,商人的敏感告诉她有些事情哪怕是隔着一层纸,也是不可以捅破的。
“嗯,发作过。不过都被压下去了,放心,我没事。”小心的将那白瓷瓶收进了袖口,拢了拢身上的白裘。“让后面的大船离开吧,明日上岸后再赶上来不迟。可别坏了我的事,否则……”
“属下明白。”一点头,庐江月站上了船头,打着陆淋漓看不懂的手势。
定定地看着袁天涯的眼睛,期待着一些暗示。然而除了静静的打坐,她什么也没做。陆淋漓只好照着她的吩咐,将那包袱打开。抖开映入眼帘的那件灰黑色的衣衫,非棉非丝,皱不拉几。世间竟有这样的料子,驰骋商场她从未见过。
耸耸鼻子,秀丽的脸蛋皱起:“这……有股子霉味儿啊!咳咳!这怎么穿啊……”那句话淹没在憋屈的胸口。看着一动不动的袁天涯,只得脱下了自己那套黄色的纱裙,虽然已经脏乱不堪,可比起手中的这件四不像……早将手里的“圣物”甩了八条街了。
一咬唇,换上了衣服,将头上的珠花摘下,顺了顺黑色的发丝,系数盘在了头顶,绑成一个髻,又将倒在桌底下的一个青色箬笠带上。俨然一副农夫的样子,这时袁天涯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还差点儿。”说着以陆淋漓来不及躲闪的速度摸上了她净白的脸颊,贼贼的笑着回身。陆淋漓凑近桌上的一碗清水,脏兮兮的脸颊早将昔日的花容月貌遮掩。
“你……”本想骂上两句,可转念又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我来了。可是,你不就是最好的标志吗?现在恐怕江湖上无人不知我与你同行吧?”
“那你放心,我们分开走,你身周五丈之地必然有我的存在。所以,你大可放心走就好,不过记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大的眼睛扑闪几下:“知道了。若不是要逃离江湖追杀,我还没有这样的际遇呢,想来也还不错。”
不过一夜之间,已然到了江陵县。站在船头远眺,前方的渡口人群熙攘。来往的船客有锦衣玉带,有粗衣麻布。庐江月抱拳:“小姐,前方就是西津渡了。”
“我们这就分道扬镳了,你好自为之。陆大小姐已经深陷蜀地,现在的是进城换取日需用品的江上流浪者——渔大哥!”
“是!明白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那句话说的意味深长,末了不忘深深看她一眼。
袁天涯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无疑是将所有目光都吸引过去,从她口中得知,嵌雪楼的势力并非可以随意暴露在人前。若是江湖群雄蜂拥而上,一身是伤的她就算身边有个庐江月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不理会斗笠下的那双眼睛,兀自上了船头,一抖白裘,足尖轻点浪涛,就那么飘过了浩淼的水面。宛若一只白鸟飞纵于江水之上,轻盈的身子如同一片惊鸿,雁过无痕。眼见着江岸就在不远处,避开人多的地方,一个旋身落在了灰色的江滩上。
一条绿色的身影紧随而至,仗剑在侧,一派侠女作风。庐江月跟在袁天涯之后小心地警戒着周围的一切,那些乱哄哄的人群保不准能飞出几柄利刃。若是自己跟在她身边还让她受伤了,那自己离死也不远了。真正的死神虽然远离她,却总是形影不离的跟随在后。那白衣翻飞,不知是恍花了昔年的美梦还是苍白了四年的等待。
壁立千仞,不远处的崖壁常年被风蚀,嶙峋的山石奇形怪状,让这不算太平的地方平添几分诡异。白裘一撩,袁天涯提气攀上了崖顶,风声呼啸,白裘翻动。
“小姐,你真的要这样做?不如换我去吧。”庐江月静静的立在她的身后,一身湖绿色的衫子在这崖顶之上被吹得紧紧贴在肌肤之上。深秋之际,远离春城竟感到无比的凉意袭来。
尚未开口,仰天而望,袁天涯怔怔的看着那灰蒙蒙的苍穹,明亮的眼底也附上一层灰色。在庐江月的惊讶中,几片白色飘然落下,伸出手在指尖化成一滴透凉的水。“下雪了?这……”
越来越多的雪花从天而降,崖顶的风越发的放肆。纵然身怀上乘内力,却还是一个激灵让她打了个喷嚏。“小姐,还是下去吧。你的身体要紧啊……”
“月姐,你说这四年的时间,是不是够了?”
没来由的一句,惊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什么意思?”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庐江月揉了揉鼻尖:“小姐,要不你先回去,还是我去吧,带人将陆大小姐送回觅贤寒舍。这样,就算暴露的嵌雪楼也不至于将你也一并牵扯进来。”
“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从湘西老道看到我的那一刻,从陆淋漓在月落城被盯上的那一刻。我在等一个解释!”冰冷的声音恍若自山谷里传来。
四年,庐江月是越发不能理解身前的这个小身体的主人了。“那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雪越来越大了,若是因此而激发了你体内的寒毒,那该如何是好。”说着从她的袖口中摸出那个白瓷瓶,倒入一丸药塞进了她的嘴巴。
“下去吧,那边有间客店。她进去了,尾随她而进去的尾巴,正在寻找着她的踪迹。看看,急了,我们也该出现了!”邪邪一笑,转身下了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