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就像是在她的织布机上绞着纱线,每一次开合缠绕成卷的丝绢,都是曾经白驹过隙般的人生。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奶妈一边搂抱着广德公主在摇摇床上蹦跶着,一边扭过身子去看窗前阴沉着面,坐着织布的柴小妖。
就从司徒安阳走后,这半年里,她赖以生存的方式就只剩下了夜以继日的织布了。
而这期间,宫里的大小妃子们又陆陆续续的怀上了身孕,李怡更是从此再也没有踏足过太极殿半步了,在宫人们眼里,此时的太极殿俨然就已经成了后宫里的第二个冷宫了。
她却仿佛从不曾感觉到半点的冷遇,依旧每天保持着笑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要他不回来,只要他是安全的,自己是否受宠,是否还有权势地位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来,抱小公主来试试这件新衣裳。”
她拎起新织好的纱衣,在半空中比划着摇摇床上的女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对她来说,自己至少还有膝下的两双儿女,已经足以了此残生,欣然可慰了。
奶妈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广德公主抱到了她的面前,量了量她手上的纱衣,分毫不差。
“娘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奶妈这般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失落,口气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毕竟,要是这样继续下去,自己所希望的将来也就渺茫了,不仅如此,恐怕将来,依照李怡那个心狠手辣的性子,自己还会不得好死呢。
每每想到这儿,奶妈就会忍不住周身一个寒颤,从脚后跟一直凉到心窝子里,也许当初,真的不如和侄女儿一起离开太极殿呢。
“娘娘——不好了!”
忽的一声突兀,炸开锅一样的冲撞了进来。
柴小妖却是一脸的平静,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着手上织布的动作,最近几天,这样的戏码基本就没间断过,准是住在偏殿里的司徒碧莲,大小姐脾气又犯了,就从把她从夏公公的外宅里接回来,她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怎么了?这回又是绝食了,还是上吊了?”
她问的云淡风轻,可立在殿门口的侍女却是浑身都哆嗦了起来,让她觉得稍有些不对劲儿,方才微微的抬起了眸子,往侍女身上望去。
侍女却是骇的嘴都抽搐了,好半天才喊出话来,“是二殿下!二殿下他又吐血了!”
她心里一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你说什么?”
柴小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听到了什么,“豁”的一声站起来,把膝盖上织了一半的丝线都掉在了地上,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披,拔腿就冲出了大殿,往拐角的偏殿跑去。
就从改立了漼儿为太子之后,渼儿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前几日郑太后过世的时候,渼儿就曾一度昏厥、吐血。
这件事还曾被宫人们讹传成,是郑太后的鬼魂索命,因为郑太后生前最厌恶的、最耿耿于怀的就是渼儿被立为太子这件事了,而柴小妖,更是被说成了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折不扣的妖女。
“渼儿……”
可是,柴小妖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名誉,她最在乎的只是渼儿的健康,倘若上天能让渼儿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的长大,她甘愿自己被骂的一无是处,甚至折寿恕罪。
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感到了痛苦和绝望。
渼儿半倚在枕头上,一张蜡黄如纸的小脸对着自己勉强挤出了一丝艰难的笑,“母后……别哭。”
他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拭掉了柴小妖脸上滚滚而下的眼泪,“儿臣……一点儿也不痛。”
柴小妖望着他乖巧懂事,强忍病痛的样子,一颗心都痛的碎了。
“快传太医!”
她泪奔着,迎着匆匆赶来的卜洛分,急切的睇给自己一个宽慰的眼神,便上前攥住了渼儿的手腕。
一番诊查之后,卜洛分脸上的自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脸上并不常见的失望。
他忽的回过头来,冲自己叹了一口气,低道,“殿下他……他这是早产后遗症又复发了,恐怕……”
柴小妖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双目圆睁的冲上去一把揪出了他的领子,拼命的撕扯着,咆哮着,“本宫不管!你不是神医么?那你快用药啊!用针灸!总而言之,要救他!马上救他!”
卜洛分低垂了头,声音里俨然已经有了哽咽,“娘娘……殿下他已经撑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