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里,李怡只穿了一件单衣,外面披着裘皮大氅,端坐在书桌前,一脸的肃然,时不时的咳嗽几声,手指轻轻的拂过桌上的几本奏折。
此时忽的,眉间一凛,随手把奏折往地上一摔,喝道,“不允!”
“皇上……”
跪在下面的老臣,闻听此言,顿时老泪纵横,哭道。
“太皇太后乃是郭子仪老将军的外孙女,大唐若无郭将军,何来今日?况且,太皇太后母仪天下,已立四朝,好歹,她也是皇上的母后,如今大去,皇上若不许她配宪帝飨庙,还要将她葬于景陵之外,祖宗何安?天下民心何安?百年之后,市井之间,皇上的孝心何安呐?”
“放肆!”
李怡终于忍无可忍,跳脚起来,怒斥道,“她虽为国母,却失德!“甘露之变”尚不知是否与她有牵连,而今,她竟又自缢于兴庆殿,陷朕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简直可恶!”
一顿,道,“百年之后,自有朕的生母郑太后与父皇合葬于景陵,天下民心,岂会总系在朕的家事上?简直无稽!”
“皇上……”
还欲多言,马元贽却屈身上前,往他肩头上一拍,笑道,“王大人……时候也不早了,万岁爷该就寝了,您呐,若有事,等明儿个朝堂上说吧。”
王姓老臣只好起身,依依不舍的禀退了出去。
“哐——”
伴随着茶杯紧咬着他的脚后跟,重重的摔出了殿门,李怡暴怒的背过了身去,掐着腰,喘着粗气,喝道“王皞!——小小一太常,也敢在朕的面前说教!”
“皇上息怒……”
马元贽赶紧上前哄着,却还未说几句,忽的,闯进来一个内侍,腰间佩带着甘露殿的牌子,格外扎眼。
“噗通”一声,往处一跪,声泪俱下,“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她晕倒了!”
“什么!”
李怡闻言,浑身如遭雷击,怒色转急,对上内侍,喝道,“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儿?快带朕去!”
马元贽赶紧把衣服鞋袜的递过去,李怡慌乱的就往自己的身上一统乱套。
内侍就借着这个空当,絮絮叨叨的说着,“娘娘现在还在甘露殿里昏睡着,已经叫了太医过去,说是有些出血的症状,几个太医现在这会儿正在里面会诊呢。”
“一群没用的废物!朕养他们有什么用?”
李怡闻言,一边气急败坏的骂着,一边系着衣带,急匆匆的奔出了大殿,往甘露殿赶去。
内室里的吴常欣,定定的望着殿门前离去的身影,眸色越陷越深,厉道,“小贱人!仗着肚子里的孽障耍手段!早晚冲撞了胎神,让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娘娘……”
身后的夏荷往她身上一扯,“皇上走了,您是不是也……”
“啪——”
她转过头来,甩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夏荷的脸上,气的骂道,“没用的废物!你不是说你做的干净漂亮么?那怎么她还能怀孕,还能生孩子?”
“娘娘……”
夏荷憋屈的捂着脸上青紫的五指印,往处一跪,红红的眼眶,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嗫嚅道,“奴婢也没生过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奴婢也只是听他们三个人回来喝酒的时候说的,可后来,他们拿了银子,说要回太原老家,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一仰头,泪水盈盈的望着吴常欣,哭道,“不过,娘娘请放心,奴婢之前也跟他们说过,自己是宰相府的人,这件事,是绝对不会牵扯到娘娘身上的。”
“回老家了?”
吴常欣喃喃着,来回的踱步,忽的一停,语锋稍锐道,“本宫且再信你一回,最好是如你所说,否则,本宫就要了你的小命!”
“谢娘娘恩泽……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欺瞒娘娘……”
夏荷的哭声骤停,耷拉着脸,额头几乎挨到了地面。
吴常欣对着地上的夏荷,恨得咬牙切齿,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内帐,喝道,“死丫头!还不快来给本宫卸妆,就寝?”
“是。”
夏荷的心一沉,爬起来,急匆匆的跟了进去。
甘露殿外,夜风正急,雨点啪嗒啪嗒的落着,窗外的枝桠透过明晃晃的烛光,清晰的映在了殿内的帷帐上,那斑驳的光影,唤着床上的柴小妖醒来。
她微睁开眼,捂着头,坐起身来,掀开了床帘子,往外间一看,四五个太医正聚在一起,吵得喋喋不休。
“下官认为,皇后娘娘怀的乃是双生胎,虽有出血之症,却仍有喜脉,且跳动有力,故而,不应以施落胎药,反而要用保胎药,继续稳固胎儿的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