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静的只有那些文书翻书的沙沙声。所有人的头都深深地埋在堆叠如山的书册里，即使累断脖子也没有人敢抬头对视蒙哥汗那鹰隼一样凌厉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蒙哥汗脸上的阴霾越来越沉，目光也越来越凌厉，凌厉而愤恨。明天早上，凌霄就会被活活烧死。
“禀蒙哥汗，翻遍北番律法，都找不到可以救那个姑娘的条例。”已经将浩如烟海的北番律法翻了整整三遍，可是都没有结果，为首的文书怯生生地起来回禀蒙哥汗，头沉沉地低着。
看着这些无能的文书，蒙哥汗的眉皱的更紧了：“真的没有办法？”
文书抬头偷偷看了一眼蒙哥汗，但是他周身的凌厉气势让他的头迅速低了下去：“回蒙哥汗，真的没有办法。自北番立国以来，凡是伤害大汗的人都会被处以火刑，只有一个例外。”
蒙哥汗的深邃棕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什么例外？”
“两百年前，哲哲安公主因为年幼无知抓伤了契莫汗，原本她也应该受到火刑，只是因为她是王族成员，所以就由王族长者处罚，并未处以火刑。只是这个姑娘不是王族成员，这个先例没有用。”
王室成员才有用？凌霄不是……
第二天一大早，祭祀仪式就开始了。高台下是虔诚的北番军民，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都怀着极为虔诚的心情三跪九叩，叩拜天上的神明。一群巫师在高台上跳完诡异而喧闹的巫舞后向上天神明敬献祭品的仪式要开始了。一只只哀嚎不已的牛羊在锋利的钢刀下被砍下头颅，浓重的血腥味和高台下无数疯狂又嗜血的目光让凌霄感到恐惧。
蒙哥汗一直威严地坐在王座上，冷眼看着这一切血腥。凌霄的恐惧也落入了他的深邃棕眸，可是他的棕眸却是平静无波，也深不见底。乌玛长老原来以为这个性格刚毅的蒙哥汗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现在看来却是这么平静，觉得他已经完全臣服于他的神权统治，轻蔑地抿了抿干枯的薄唇。
凌霄偷偷望了蒙哥汗几眼，她没有想过他会救自己。她只是一个俘虏而已，而且还刺杀过他。只是看着他平静的双眸，冷峻的面庞，凌霄心中却有一种很沉重的失落感。
牢笼下的柴火已经架好，等最后一只羊的头颅被摆上祭坛，柴火就会被点燃。
最后一只羊被牵了上高台，它的哀鸣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凌霄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刽子手手中寒光一闪，顿时一个红红白白的圆球飞到了凌霄脚边，交错的鲜血也缓缓地流到凌霄脚边，木牢上的栅栏血迹斑斑。刽子手缓缓地走过来，一手捡起那个羊头，朝凌霄投来一个冰冷的笑容。
“烧死刺客！烧死刺客！”见最后一只羊的头颅已经被摆上祭坛。高台下的北番了群情激奋，都振臂高呼。
蒙哥汗依旧平静，棕眸深不见底，面容冷峻而威仪。
台下的军民喊了好久，乌玛嘴角轻蔑地扬起，扫了一眼蒙哥汗，手一抬，台下无数的人顿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静的让凌霄窒息。
“这个女人竟敢刺杀伟大的蒙哥汗，罪大恶极，现在我们就要烧死她。一来将她敬献给上天的神明，让神明保佑今年的风调雨顺，水草丰美，二来也只有这熊熊燃烧的大火才能彻底毁灭这个女人身上的罪恶！”乌玛走下座位，在高台边对着高台下无数的北番军民高声说道。他的话让台下的人振奋不已。
见到这样的情形，乌玛甚是得意。他的神权统治最终还是战胜了政权统治。回过头，乌玛隐藏起轻蔑的笑容，恭敬地问蒙哥汗：“蒙哥汗，火刑可以开始了吗？”
凌霄也双手紧紧地握着栅栏，回过头去望着蒙哥汗，她没有让他救她的欲望，可是看到他的冰冷，凌霄却十分焦躁。
收到凌霄眼里的焦躁，蒙哥汗还是那样威严地坐着，头坚定地点了点。蒙哥汗的点头让台下的人山呼“蒙哥汗英明！”，却让凌霄的心沉到冰窖里。收到凌霄眼里的沉痛和绝望，蒙哥汗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掩饰被刺痛而闪烁的双眸……
乌玛对于台下的人高呼“蒙哥汗英明！”甚为不满，手一抬，台下鸦鹊无声，都屏住呼吸，等待神圣时刻的来临。
阳光猛烈，可是凌霄的周身却是冰冷的。不再去看蒙哥汗，凌霄紧紧抓着栅栏，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期望的眼神让她窒息。
乌玛的手落下，刚才的刽子手就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炬走到了柴堆旁边。
“你们看她的手！”寂静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声，让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凌霄的双手上。刽子手也停了下来。
“看她的臂环！看她的臂环！”
“是啊，臂环！王后的臂环！”
“快看臂环！王后的臂环！”
高台下的人不然躁动起来，焦躁中带有惊讶和喜悦。
乌玛大为不悦，走近凌霄看到了她手上的臂环也大为惊讶，不敢相信。蒙哥汗走了过来，拉过凌霄的手一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抽刀砍断了木笼的铁锁，将凌霄从里面拉了出来。
高高举起凌霄的手，向高台下的人展示凌霄手上的臂环，蒙哥汗深邃的棕眸中几不可查的笑意在强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是你们的王后！”
“王后！王后！王后！”台下的人听蒙哥汗这么一说，都激动起来，振臂高呼。
凌霄很是不解，回头望着蒙哥汗，蒙哥汗却始终面朝高台下，并不理会她的眼神。
乌玛不甘心：“蒙哥汗，她是刺客！她应接受火刑！”
“对啊，刺客，她是刺客。未来王后怎么会是刺客呢？”
“这怎么办？王后居然是刺客？”
乌玛一蛊惑，台下的人又躁动疑惑起来，纷纷交头接耳。
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蒙哥汗放低凌霄高举的手臂，紧紧握着，转向乌玛：“北番王族的家规是谁有这个金狮臂环谁就是王后，乌玛长老对于这点应该是明白的吧？”
“是。可是。。。”蒙哥汗凌厉的眼神让乌玛的眼神有些闪烁。
“没有可是，既然我母亲把金狮臂环给了凌霄，凌霄就是王后。王后是王族成员，王族成员犯罪由王族长者处置，哲哲安公主就是先例，乌玛长老对于这点也应该了然于心吧？”
“是有此先例！可是她是个南朝俘虏！”乌玛承受不住蒙哥汗的凌厉目光，低下头去。
尽管乌玛心有不甘，但是他的屈服让蒙哥汗满意，对着台下的一片茫然的人威严地说：“二十年前，我母亲将王后的象征金狮臂环给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现在她出现了，就是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母亲既然觉得她可以做北番的王后，她就是王后！”转向凌霄，蒙哥汗把一头雾水的凌霄揽在怀里，看到她的服从与迷惑很满意，又转向众人，“她就是你们的王后，你们的霄后！婚礼三天后举行！”
“蒙哥汗！霄后！蒙哥汗！霄后！”潮水一样的欢呼久久不息。乌玛仇恨的目光却像燃烧的火炬一样炽热。
凌霄却全蒙了，只是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
“手伸过来。”看到凌霄冻的瑟瑟发抖，蒙哥汗有些不忍，但是也很生气。这个女人总是这么冲动又倔强。
对蒙哥汗的到来凌霄心中有些莫名的喜悦，但是他冷冷的声音却让她的喜悦顿时少了三分。
从怀里掏出一个环状物套在了凌霄的手腕上。那个环很沉，还带着他胸膛的温度。
“戴着。”
强硬且带着责备的声音让凌霄没有反抗。望着冷月下，迅速离去的高大身影，凌霄甚是不解。在月光下细细看着，竟然是那天的金狮臂环。
原来他还是救了她，刚才一直误会了他。
“谢谢。”蒙哥汗依旧坐在坐榻上，他玩味的打量目光让凌霄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闪烁。
“过来。”
凌霄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迈开了步子，朝他走去。还没走完台阶，却被蒙哥汗突然地拉了过去，揽入怀里。蒙哥汗拉过凌霄的手臂细细看着，目光，贪婪中夹杂喜悦：“很配你。”
沉浸在蒙哥汗目光中的凌霄突然想到了什么，抽过手臂就要摘下金狮臂环。
“带着，永远别摘。”对于凌霄的动作，蒙哥汗有些恼怒，眉头皱了起来，紧紧握住凌霄那两只不安分的手。
“这是你王后的臂环。”
“你就是王后，我当众宣布的霄后。它属于你。”蒙哥汗的深邃棕眸沉沉地落进凌霄的眼睛，它的深沉让凌霄头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
凌霄的温顺与服从让蒙哥汗相当满意，正准备俯下头去一亲芳泽的时候，两个侍女进了大帐：“请霄后试穿喜服。”
侍女的话将凌霄拉了回来，看到眼前放大的蒙哥汗的俊颜，凌霄顿时脸色微红挣扎着从蒙哥汗的怀里起来，就出了大帐，两名侍女也赶紧了跟了上去。
看着凌霄远去的身影，蒙哥汗勾了勾嘴角。或许这个女人就是他命定的王后。金狮臂环原先的主人已经在十三年前病死，现在它真正的主人就应该是这个倔强的女人。
北番的日常衣服通常宽松简单，花纹图案也不复杂。但是王后的喜服却是繁重的让凌霄大开眼界。以前也参加过南朝的宫廷仪式，见过皇后贵妃的沉重朝服，这北番王后的喜服竟然比那些朝服有过之而无不及，层层叠叠，珠围翠绕。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几个侍女才将沉重的喜服套到凌霄身上，一一记下不合适的地方，准备连夜修改。看着她们认真的样子，凌霄也陷入了沉思。
好不可思议，短短时日内竟然两度披上嫁衣做新娘。为什么她不拒绝这场婚礼？以她的倔强性子，若是她不愿意刀架在脖子上都没有用。可是她的心里却根本没有拒绝的念头。为什么？凌霄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那深邃的棕眸，那深邃的棕眸里没有叫懦弱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那古铜色的胸膛，那宽厚的强健胸膛让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凌霄有了安全感。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不着痕迹的救了她。
想着想着凌霄想到了那张放大的俊颜，微微笑了起来。
“霄后是在想蒙哥汗吗？”侍女中有一个叫卓旦的，年纪最小，也最天真烂漫，说话几乎口无遮拦。她这么一说，所有的侍女都惶恐起来，生怕凌霄责罚。但是凌霄不但没有责罚，反而更加害羞，那些侍女也就大胆起来，纷纷跟凌霄说起了蒙哥汗的英勇事迹。
“我们蒙哥汗是北番的英雄，十岁就驯服了最烈的马。”
“是啊，不仅如此，蒙哥汗还是神箭手，凡是蒙哥汗射出的箭，从来就没有落空过，每一发都见血。”
“这些都不止，”卓旦看其他侍女纷纷说着，却不以为然，觉得她们说的都不是最优秀的优点：“我们蒙哥汗最厉害的还是行军打仗，凡是蒙哥汗想要攻下的城池就没有失手过。而且我们蒙哥汗长的那么高大威猛。。。”说道高大威猛，卓旦脸色酡红，一脸沉醉。众侍女原都笑着，可是看到卓旦竟然在王后面前表现出对蒙哥汗的爱慕，心里都捏了把汗，不再作声，各忙各的去了，偷偷瞟着凌霄的反应。
凌霄也不觉得恼，倒是看到卓旦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就莞尔一笑了之。想想卓旦的话也很赞同，的确是高大威猛，能给人安全感。
“禀霄后，乌玛长老想见您。”就在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时候，侍卫在门外高声禀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