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自己不在意,未央也不在意的样子,由着他弄脏自己的衣裳。见白夜回来,未央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她。
对上未央的目光,白夜一如面对所有人那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定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她对未央几乎有一种故意为之的刁难。
过去摸了摸花满楼的脑袋,那柔顺的软发被太阳烤得热乎乎的,白夜抬头,仰望着站在旁边的未央,“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知道么。这么大的太阳,让他在院子里玩这么久!”
也没看未央的脸色,白夜就抱起花满楼往屋子里走,中途回头,“你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本尊留下你一命,不是让你给我惹麻烦的!”
未央站在烈日下,热浪一波波从地面冲上来,人在其中远远恍惚一看,就像有热烟一般的东西扶摇直上。尽管如此,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厉害,眼眸微微眯起一些,瞬间便深邃了世间所有的黑。
梵音提着一篮子果子回来,就看见未央微微眯眼一直看着茅屋。
路过未央身边时,梵音本来是半秒钟也没停留的,却在走过了几步时突然掉头回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未央,心下是万般明了,这人的病永远也好不了。
就像花月沧邪告诉她和天绝的一样,花未央吃了他炼制的药,那不能活过二十一载的命是给续上了,只是他身体的病却是什么人都没办法治好的。
花月沧邪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也是当初炼药才导致今日失去心性,走火入魔。那不是一般的药,是能打破宿命,改变别人生死的药。花月教,包括花月沧邪的师父以及师尊,都不是简单的人,也会那些常理解释不了的东西。只是如果道那样的东西用来渡化世人,用来修身养性,是无害的。倘若反其道而行之,用来强行改变一些什么,那么就是魔,就是深渊。
说白了,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弱者或者强者,都是有一个局限的。就像那些可以窥伺天机的天命者,他们也不可以把所有知道的说出来一样,也不能去改变一样,去做了就会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这就是无奈。
纵然花月沧邪炼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这世上的事依旧不会尽如人意,得失就是一个衡量的天平,你得到了一样东西必定会以另一种失去换来。
塞翁失马,福祸所依。
世之太易,界之无极。
也不怪梵音一直对未央的态度都冷冰冰的,若不是看在花月沧邪和白夜的面上,梵音只怕早就动手杀了他了。
白夜不知道花月沧邪是因为炼药救花未央才导致今天这般样子,可梵音知道。
白夜也不知道当初送给水幽的药就是那药丸,但是梵音也知道,因为那药就是她去送的。
花未央如今活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吃了那药,那药是交到水幽手里的。当初花月沧邪把那药丸给梵音让她送去给水幽时,梵音还有些不明白,这是为花未央炼制的药,为何就送去救水幽的主子?
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明白不过了。想必,那个时侯花月沧邪就知道水幽背后的人是花未央,也知道他还没死。
梵音在想,也幸亏白夜忘了花未央这样一个人,否则,当她知道这一切时会得多伤心?
一直伤害她的,把她逼到这个境界的居然是自己的枕边人。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寒心,更让人肝胆俱裂的?你一直爱着,想要护着的人,就是他给了你所有的磨难和痛苦。
梵音也庆幸,幸亏是自己跟了来,不是天绝。倘若是她,一定会冲动惹出事端,有些事,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默默承受。就像自家尊主永远也不会让自家主子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她,他所有的一切结局也是她带给他的。
暗自吸了口气,梵音那素来就是冰山脸的漂亮容颜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对未央淡淡道,“你应该庆幸,庆幸她忘了你。”她的声音不大,想必是害怕屋子里的白夜听见。
至于白夜为什么要留下才见过“一次”的花未央,梵音想不明白。白夜为什么对花未央态度那般反复无常,梵音也不知道。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那就是好好的照顾白夜。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尽力办到。即便自己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也会忍下来。
未央随意笑笑,并未作答。
梵音探究着这个男子,越探究发现越是一点头绪也摸不清楚。冷淡的再度开口,“虽然主子把你留了下来,可,你若是想离开,并非办不到吧。你为什么留下来?”又靠近了一些,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若是你胆敢在做出伤害主子的事,我梵音第一个杀了你!”话落,转身往屋子走去。
未央唇畔一直带着那抹浅笑,然后转身,往旁边一座茅屋而去。
他的人品,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么?
因为人口的增加,已经有了好几座别致的茅屋房子了,都是木头修建,茅草落顶。皆相隔不远,一溜子彼此做了邻居。
白夜还是没忍心让风起雪落也长埋于地下,即便是行尸走肉她也下不了手。所以,风起雪落一个人住在几间屋子里。白夜有让两个花月教弟子照顾他。说是照顾也没什么好照顾的,风起雪落很机械的生活着,除了需要白夜的蛊,他什么都不需要,也不知道。
银花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的显怀了。白夜找了两个女弟子照顾她,银花就住在白夜房子的右边,而银花房子的右边就是风起雪落住的地方。
自从落红尘死后,银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最开始,她不去埋葬落红尘的地方,过了几天她开始去了,每天很早就出发。自然,那两个受命照顾她的花月教弟子会远远的跟着。
白夜想了想,暗示风起雪落也跟上去。他们会在落红尘的坟前一站就是一天,直到繁星布满天空。
可银花毕竟是孕妇,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晕倒了好几次,白夜怒了,直接丢给银花一瓶药,冷冷的说道,“这是剧毒,你吃下去一了白了。”
那天,两人眼对着眼一下午,银花没吃那药,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她说,“你不懂。你不懂失去挚爱的滋味。”
白夜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她不懂么?
当真不懂?
好在银花不那样自虐般的在炎阳下爆烤了,只是日暮西沉,热浪退去一些时才在院子里或者附近散散步。银花曾经毕竟也是善医善毒之人,知道怀了孩子的女人应该注意些什么。
山中的日子,若有心境来享受,亦是一种很惬意的生活。
如果,刻意忘记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
由于花满楼还是喜欢在地上玩,白夜所住的屋子里都铺上了竹制的地毯,躺在上面又凉快又不担心弄了一身脏。第二天,未央和银花甚至风起雪落的屋子里都多了那种竹制的地毯模样东西。
小孩子当真是世上最快乐的,他们不懂得太多的歪歪肠子,高兴了当时就笑,不乐意了就哭,哭完了又忘了。
花满楼更是精灵讨喜中的佼佼者,他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他不但会玩,还特别能讨好人。他不仅仅喜欢和白夜未央两人玩,他也摇晃着并不太稳却让人欢喜的步子摇去银花和风起雪落住的地方。
这地方是一块平整的腹地,也不存在悬崖峭壁不安全,所以白夜很放心,花满楼想去哪儿就让他去哪儿。
孩子不能太过娇惯的养,她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而花满楼这小子长得也是越来越粉雕玉琢,让人有一看就忍不住想抱住啃他一顿的欲望。
黑漆漆的大大的眼儿,纤长微微上翘的睫毛,粉嫩嫩的小脸,亮晶晶的小嘴儿。
这是个小小年纪就漂亮得让人心痒痒的孩子,不难想象长大了得多祸害人。
是地,祸害人。白夜最能理解这两个字,因为花满楼在一些特定的人面前乖得不得了,在她面前有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小恶魔。她都牙痒痒得恨不得把他扔出去。
这个时候白夜想起了花月沧邪,她想,自己或许理解一些花月沧邪把她飞出屋子时的心态了。
有时候,花满楼走在这么近的几座房子之间,不过一晃眼的距离,他却在半途沿着院子篱笆墙坐了下来,和蚂蚁蚱蜢之类的也能玩个不亦乐乎。
白夜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最简单的幸福,也是最难得的幸福。
花满楼摇晃到银花家里时,银花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缝制着小孩子的衣服。见花满楼进来,银花难得的冲他笑了笑。自从落红尘死后,即便是现在想明白了的银花也只对花满楼笑过。或许,小孩子才是让人最容易放下一切的。
“小楼,过来。”她朝他招招手,因许自己要做母亲了,脸上溢出的都是温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