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凌晨时分从梦里醒来，便再难入睡。我也趁此机会想了许多，许多这些年我不敢去思考的问题。在过去的几年里，像没有怀疑过韩东阳的处事方式和工作态度一样，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任何不对的。
也许韩东阳至始至终没有错，他用他的方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人这一辈子，要实现梦想的途径很多，有些崎岖，有些平坦，韩东阳在那条崎岖却坚定不打算回头的路上，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和别无选择。而我，却不尽然。
从默默无闻的经纪人助理到圈内小有名气的经纪人，再到如今经纪人总监，被誉为金牌造星专业户，我花了七年的时间。这七年里，支撑着我走下来的信念不是对这份工作的热爱，不是对娱乐圈奢靡浮华的向往，而是想要一种证明，证明我苏莫染不依靠苏家也一样可以活的很好，证明没有司南我可以走的更高更远，证明我不是别人口中温室里经不起半点风雨的娇弱大小姐，更为了向韩东阳证明，我值得他当初的决定。
可如今，回首过去，却发现为了证明我所谓的一切，因为我的自私和倔强无形中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从林梓茕到肖云，从周齐到陈平，还有那条无辜的生命抑或还有更多。
值得吗？这几天我常问自己，跟着韩东阳这样一步步踏上顶峰后，我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了么？每一次问，我都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无奈地苦笑摇头。
电影的拍摄正式进入了倒计时，就连杀青宴的时间都摆上了日程。这些日子，司南和林梓茕出现在公众眼前的频率明显小了许多，我一直以为韩东阳先生会为此找我谈谈，抑或他将自己早已经成竹在胸的解决方案告知并让我执行下去。
可他没有。算起来，我已经整整将近半个月没有和他有过正式的碰面了，我们之间唯一联系的工具除了偶尔的短信外，大多都是那长长的一封封电邮。公司上下因为我们这样“特殊”的相处方式又掀起了一阵风言风语，很多女同事更是公然放出话来，说我和她们的韩总不出一个月肯定要对外宣布分手的，可能这个时间还会更早。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文茜再没有为我出头鸣不平，也没有将她听到的传言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学给我听。
“苏姐，前面转弯就到了，小K已经开车带着周沛沛先到了拍摄现场。”文茜边开车边扭头笑着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关上IPAD塞回了包里。其实今天的行程我早已经滚瓜烂熟，而我因为下午私人原因只打算跟上午的通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周沛沛的杂志专访。我一直埋头看着电脑屏幕，只为车里越发沉默别扭的气氛。
这次专访我打算用作周沛沛下一张专辑的预热。而这家杂志的发行量较大，辐射的区域广，在圈内算得上颇具影响力的纸质媒体之一了。当然，这些都是我对外的说辞，包括和文茜和小K，就连给韩东阳的报告中都是这么提及的，但真正选在这个时候让周沛沛做这个访问的目的在于我琢磨着趁这个机会，对外高调宣布新专辑的事情，期望着能有些知名也好，草根原创也罢的词曲作者感兴趣给我发来样带。
于周沛沛而言，毕竟太年轻，上一次首张专辑的一炮而响，里面的因素太过复杂。而这一次，没有神秘N先生的护航，我的心里委实踏实不下来。
跟着文茜下车，她一路看了我不少回，似乎有话要说。这个本来就是有话直说，憋不住秘密的小姑娘，能忍到现在着实不容易。
我停下脚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和我说了？”
我说忘记，而不是踟蹰不绝、遮遮掩掩。
她一听，赶忙走到我身边，似乎酝酿了措辞后，傻笑了起来“我就说什么事都瞒不过苏姐你。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但又担心苏姐你觉得我把问题搞复杂了，想太多。”
如果说我是韩东阳先生的得意左右手，尽得他的真传的话，眼前的文茜，也在这些年跟在我身边的历练中，越发的成熟干练，成为别人口中第二个苏莫染。
“你的判断和直觉我是相信的，怎么了，是谁有什么不对头？”我蹙眉，思绪一转，是关于谁的情况需要在这个当口着急说，下一秒潜意识地开口追问道“是沛沛？”
文茜慎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段时间我跟着她跑通告，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她和我本来虽然称不上很熟，但话题从没有停过。这些日子，她变得沉默了，时而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文茜说的很内敛，我却知道，周沛沛的不对劲绝对不止这个程度，而且已经到了有些愈演愈烈的程度。
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个月前庆功宴那一晚我昏倒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周沛沛站在远处，脸上诡异的表情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或许，小姑娘有了心事，还是只是太累了懒得说话？”
“如果要真是这样还好……我后来才发现，她只有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的沉默，却和其他歌手、伴舞聊的很开。特别是这几日，她和晨光那个挺老道的歌手谈的很来，两个人经常在发微信，也不让我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我担心……”
“你担心周沛沛会是第二个林梓茕？”我笑起，将文茜没敢说出口的话坦然地说起。
“我只是觉得她确实最近行为举止奇怪了些……想说给你提个醒也是好的。”文茜的声音有些尴尬，她知道林梓茕对我而言是一道不会愈合的伤疤。
“恩，我知道了，你会这么想也是好的。”我说“不过，别的艺人我不敢保证是不是在更大的利益诱惑下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但周沛沛不会，她对我们还是挺信任的，也许小姑娘最近有些烦闷罢了，我之后会找些时间和她好好谈谈的。”
“恩，那就好，对了，周沛沛最近似乎常提起周齐来，我记得他们之前好像不熟来着，什么时候有的交情，小丫头还说想和周齐合作一首男女对唱呢，我没反对，不过具体还得苏姐你定夺。”文茜笑道，一边接过我手中的笔记本朝拍摄场地走去。
“再看看吧，男女对唱是可以的，对象也不一定是周齐。”我捕捉痕迹地敛了敛眉，不知为什么，提及周齐和唱歌，我总是莫名的觉得烦躁。
文茜见我这样说了，也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司南最近情况如何？”我问，尽量淡然到自己只是一个尽责的经纪人，没有掺杂进任何私人的感情因素进去。
“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里，除了闷了点外，一切都还算正常。”文茜说道，顿了顿，似乎还用眼角瞥了我一眼后才继续说道“和林梓茕的互动也比较频繁，这几天林大小姐的身体好像不好，司南还专门给她买了热咖啡。”
我安静地听着，发觉心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疼和难受。不过就是他对另一个女人温柔么，我都从他可能和别人已经有孩子的冲击中荆棘走来，现在这些对我而言不过尔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疲惫，对爱执拗太久，终会觉得徒劳一场。
等我和文茜姗姗来迟出现在杂志封面拍摄现场的时候，周沛沛已经换上了一套绛紫色的无袖蓬蓬裙，头发挑染了几缕深紫和银灰色，个性张扬中带着几分典雅。
杂志封面的服装设计师见到我过来，很是熟稔地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帮周沛沛调整腰间的宽度。
“莫染，你过来了啦！”辛蒂，等下执笔做专访的杂志首席娱乐记者，也算是这些年来我积累下来的人脉之一，笑着朝我走来，很是热情的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抱歉，每次总是迟到……”我微笑着说，“不过，有时候迟到也是有惊喜的。”
“惊喜？！什么惊喜？”辛蒂一愣，下意识地四下寻找我口中的“惊喜”了。
我忍俊不禁地调侃道“你不就是最大的惊喜？好久不见，你整个人精神焕发，皮肤好的让我都要羡慕嫉妒起来。再看看我家沛沛，在你们化妆师下，整一个大变身，我刚进来都快认不出了，当下我就那个懊悔，当初怎么就想到让这丫头也去影视圈转转。”
辛蒂听到我这般自然却顺耳的赞美很是得意，她一脸笑意地挽过我的手臂，一派亲昵地说道“难怪你们韩总常在外面夸你！莫染，你是天生混这个圈子的人。要是我也能有你这样的帮手该多好，唉……这样也许下一回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就可以大肆夸我的年轻回了十八了！”
我笑了笑，指着周沛沛的造型转移开了话题。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竟是个天生混娱乐圈的角色。我知道辛蒂是作为赞美回赠给我的，可我却觉得心里压着的石头越发重了起来。
周沛沛见到我和辛蒂并肩走来，赶忙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自从听了文茜的话后，我虽当面笑着否定了她的猜想和怀疑，却也留了心。
我眼中的周沛沛，笑容依旧灿然，单眼皮，短发一切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有眼神，在那里面我找不到昔日的真诚和天真了。也许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现在的周沛沛早已经融进了这个圈子，努力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立足之地，若还是保留着最初的天真无暇，我估摸着又要气急败坏地教育她何为得与失，何为适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