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皱皱眉,应和道:“皇上,黄安说的有道理。赵尚书又不会预知未来,他应该没有想到太子妃反过来敬了他一杯酒。”
黄安否决道:“皇上,小人以为,文大人说的不对。赵尚书一定是做好了双重准备,敬酒,可毒死太子妃,被敬酒,可以嫁祸太子妃。皇上,无论那一件,对于赵尚书来说,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皇帝沉默了一阵。
黄安道:“皇上,请您想想,若是赵尚书毒死了太子妃,谁会想到赵尚书掌心有毒呢?按照常理,人们都会觉得酒里有毒。赵尚书只需清洗手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唯一的罪证。”
皇帝摆摆手,示意许文亮个文远先行退下。大通铺房里只剩下皇帝和黄安两人,以及一具尸体。
皇帝微微俯下身,望着黄安:“是谁让你来说这番话的?”
黄安身子颤了一下,拱手道:“回皇上,没人教小人说话,小人说的都是事实,不必人教。”
皇帝摇摇头:“不对,一定有人教你。”
见黄安不抬头,皇帝问道:“是不是太子妃?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黄安吞了吞口水,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子妃并没给小人送过银子,倒是赵家公子,他曾给小人送了两根金条,叫小人把责任往太子妃的身上推。”
“金条呢?”皇上伸出手,调笑的望着他。
黄安摇摇头:“小人没收。君子求财,取之有道,小人虽然喜欢银子,但也不能为了银子去害无辜的人。”
皇帝抚掌笑道:“朕就不信,就算太子妃没找过你,也没找过文远吗?这么大的案子,不管有理没有理,重要找个靠得住的人才是。”
黄安低下头:“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皇帝望着黄安,这个仵作倒是惜字如金,头脑也算清晰。皇帝含笑应了一声,道:“你先退下,朕记住你了。”
许文亮将黄安送出宫门,临了的时候,在黄安手中塞了两根金条,道:“这是皇上赏你的,皇上说不能让正直的人吃亏。”
黄安还想推辞,但许文亮又道:“拿着吧,皇上赏给你的,不接着便是抗旨。”
黄安这才谢了恩,把金条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许文亮望着黄安,脸上带着晦暗莫名的笑容,伸手在黄安肩上拍了两下:“皇上刚才的话,你可听见了?多少人想被皇上记住,皇上他老人家还不肯垂眼看上一看呢。好好干,只要这股子中直之气不丢,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皇帝懒得等,便让文远就近拿了笔墨,把赵尚书的案子写成奏折。瞥见赵尚书黑紫硕大的尸首,皇帝渐萌生出一股反感,叫过福寿来:“找几个人把他给赵家送回去。”
福寿应了一声,安排几个小内监一起把赵尚书用一副门板和几块布绑好,悄悄抬了出去。
“传旨,宣和亲王进宫。”皇帝吩咐道。
许文亮看了一眼正在写折子的文远,低声对皇帝说道:“皇上,您不会要治和亲王的罪吧?”
皇帝抬眼瞥着许文亮,笑道:“怎么?朕像是很冲动的人?”
徐文应摇摇头:“小奴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不以为然的冷笑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朕的儿子,父子之间,还不至于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
卫府要替族老连做足七天法事,特意请了佛刹名寺的得道高僧来。前些日子元熙一直忙着,除了叫钟妈妈送个花圈过来,什么事都没有做过。族老盖棺下葬等事,她一概没有参与。
元熙见容湛伤情稳定了,才好回一趟卫府,一来是给族老挽尊,二来,也是要向全京城声明,她卫元熙并没有杀死赵尚书,她是光明正大的。
赵尚书的事,卫东书在内府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正在为元熙担心,见元熙过来,心里才敢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嗔怪道:“你这孩子,赵家的风波还没过去,你就这样当街走,要是有那不明事理的人伤了你,可怎么好?”
元熙只微微一笑,什么不明事理的人敢冲上来找自己的麻烦?无非就是赵家的人罢了。
“前些日子一直都忙着,没办法来给族老送行,这不今儿得了空,赶紧过来尽尽孝心?”
卫东书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吩咐菊香拿了三支香过来,元熙就着香烛上点了,伏身拜了三拜,插了香,算是了事。她和族老的祖孙情谊,也超不过这三支香火。
元熙四下忘了一圈,只有元月一个人站在俞姨娘身旁。元熙有点纳闷儿,按说成庸现如今是卫家唯一的男丁,给族老做法这样的大事,他怎么不来?元熙本想问问,但觉得卫东书的脸色有点难看。
元月扶过元熙,悄声问道:“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怎么了?”元熙问道。
元月左右望望:“回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想找你拿主意。”
元月将元熙拉到一旁,悄声道:“元熙我问你,若你是个男人,你发现你的小妾和人家跑了,你会怎么办?”
元熙眉心一挑,单刀直入的反问道:“郑姨娘的事儿,被爹知道了?”
元月一听这话,倏忽变了脸色,愣了半天。本以为这么没面子的事儿,得兜个圈子慢慢说给元熙听,哪成想她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你说什么?”元月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元熙淡然望着她,这有什么奇怪的?郑姨娘偷汉子,又带着女儿跑路的事儿,自己比元月知道的还要早些。
“你娘知道我的人在后面跟她,那天她的车马一出京城,就拐了许多弯路,虽然我的人被甩掉了。可她却低估了六爷的势力,六爷想在大楚找个人,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元月垂下头,小声嘟囔道:“我以为你不知道的。”
“你娘跟那个男人在同州。”元熙话还没说完,元月便眼疾手快的堵住了她的嘴巴,祈求的望着元熙:“今天清晨,去同州采办的商队来过了,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你不知道当时爹的脸色有多可怕。”
元熙哦了一声,还以为卫东书仍被蒙在鼓里,原来卫家商队打探消息的灵通程度,也不必六爷差太多。
“爹说了什么?”元熙问道。
元月踌躇一阵,道:“爹大发雷霆,说我娘一个人不要脸也就罢了,连累着他的闺女也跟着没脸。元洁还是个姑娘家,要是被那个男人给祸害了可怎么办?爹已经派人去同州抓她们回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元熙有点纳闷:“她是你娘,你若是心疼,便救她。若是恨她,就不必管。怎么反倒问我?”
元月低着头,揉搓着一块帕子:“我就是不知道,要说恨,我这心里恨得几乎麻木了,一锥子也扎不出血来。要说心疼,我也的确有些心疼,我娘一辈子不得宠,好容易于遇上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她一时情不自禁也是难免。”
元月说着,态度又有些反复:“罢了罢了,偷汉子的确是不要脸,那可是浸猪笼的大罪。我只担心元洁,要是她也被那野男人给祸害了,咱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元熙微微垂下眼睑,半晌才说道:“不会的。”
元月一怔:“什么不会?你怎么知道?虽说元洁年纪小吧,那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那野男人要是打起歪心思,我怕我娘拦不住。”
“那个野男人,本来就是元洁的生身父亲。”元熙顿了顿:“这世上,该没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打歪心思吧?就算是暴戾恣睢的隋炀帝,也曾说过‘我生者不可’这句话呢。”
元月张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滴唾沫飞进喉咙里,把她呛得一阵咳嗽。
“你,你说什么?”元月几乎要崩溃了,生身母亲偷汉子,十几年的亲妹妹竟然是外面的野男人生的。这叫什么事儿啊?那她自己呢?她又会是谁的孩子?
元月愕然抓住元熙的衣袖:“元熙,你骗我的是不是?”
很遗憾,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来通知元月,连半点让元月缓和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可近来棘手的事情太多,连元熙自己也是精神不济,那还有什么心思去呵哄元月?
她决然点点头:“都是真的。”
“连我,连我也是那野男人生的?”元月有些绝望。
“不,你不是,你是爹的亲生骨肉,所以郑姨娘才没有把你带走。想必,是觉得你留在爹的身边更享福吧?”元熙解释道:“六爷派人查过,这个野男人曾经做过咱们家的长工,那个时候你已经两岁了,郑姨娘不得宠,成日孤独,于是就跟那个长工如久生情,后来就有了元洁。郑姨娘担心元洁的身世暴露,便设计把爹灌醉,后面的事儿,不说你也懂得。郑姨娘生下元洁后,长工担心元洁长大了模样跟自己太像,便辞了差事,到外地去做了个小买卖,现在算是薄有资产。”
元月咬咬嘴唇,整个人恍惚得不知所以,元熙虽然疲惫,但还竭力扶住元月:“二姐,你别这样。”
元月打了个寒颤,倚在元熙身上,合上双眼:“三妹,我懂了,她们三个才是一家人,而我,不过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亏我还给她送了几百两体己钱做盘缠,真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