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宿吐了一颗梅子核,正好落到马车顶上,薛雁随闻声视线移上来,便见刘宿对他盈盈的笑。
他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刘宿便扔了一颗梅子给他,薛雁随恰好接住,学着刘宿放到嘴里。
“还不下来?”
刘宿又摘了一把梅子,才从树上跳下来。
她没有再回到马上,直接掀开帘子坐回了马车。
她偷偷看了一眼薛雁随,却见他正低声吩咐常恕加快行程,务必要在天黑以前赶到镇上落脚。
他们这几日赶路,也曾在山野里歇息过,只是若是留宿在山间,便很难寻到刘宿的人影,一眨个眼,你便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反而是在人多的地方,她便规规矩矩的呆在房里,即便出门也会安安静静的站在轮椅后,自觉的推着薛雁随。
刘宿自顾自的嚼着梅肉,靠在车璧上,惬意的哼起了歌。
“啊!”她不知怎么的拍了拍头,似乎记起了什么大事,看着薛雁随郑重严肃的道:“我记得那个医术当世第一的刺斛不就住在这附近吗?”
她倾身,拉住薛雁随的手,有些欢喜的道:“我们去见见他,也许……”
“在出事时,长兄就曾为我请来刺斛医治。”
刘宿眼神黯淡,又有些懊恼,嫁给薛雁随这般久了,她竟然都不知道。
薛雁随摸了摸她的发,安慰道:“公主,祸福天定,随缘变好。”况且,现在刺斛也不在靖国,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启程去了北昭,如今应该在长安宫里,诊治刘翎的病。
刘宿瘪着嘴,看着薛雁随,却又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沮丧,抱了抱他,道:“不好就不好吧,你不也喜欢我抱你吗?”
她觉得这样说薛雁随会高兴,她平日里看的话本总是男子横抱起女子,但是在薛雁随身上却是行不通的,他素来最喜欢刘宿抱他。
“公主。”
他如长辈一样亲昵却庄重的抚摸着刘宿的额头,刘宿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似乎要将他的所有心事一一和盘托出,似乎要把他的一颗心满满倾诉,刘宿的头被他圈进环中,她的鼻尖凝绕着他的气息,他低沉的清润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他说:“我若先你而去,你要如何自处?”
刘宿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觉得薛雁随这句话十分的沉重,而这样的话并不该由薛雁随说出,她心头掠过奇异的感觉。
在某个刹那,竟觉得这时的薛雁随似乎是在怅惘什么,她不明白。
反复扶着她的发的薛雁随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已经勘破了尘世,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极缓极重的摇头自怜。
他未曾得到阳平公主的时候恨不得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殉葬,如今,阳平公主整个人是他的了,也许在他不自知的时候,阳平公主的整个心要托付给他了,他却斟酌犹豫一番,说出了这样的话。
冥冥中,他已经似有所感以后的命运,他心悦怀中的女子。
在少年的时候,错过了她,在青年的时候,费尽心机娶回了她。
这个本该伴随他渡过冗长的岁月的女子是他心头唯一的缠绵。
可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已经看到了隐埋在这些耳鬓厮磨的亲密里,注定要分离的悲伤。
刘宿抱着他的腰,被他这一句话问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车厢里沉寂了许久,刘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许是会再选一个驸马,”刘宿抬头,见到薛雁随平静无波的目光,突然就说不出狠话来,俯身靠着薛雁随的肩,低声软语道:“不能久长离,中夜忆欢时,抱被空中啼。”
薛雁随看着这样的刘宿,心中百感交集,这本是他一直以来所求的,此刻突如其来的被刘宿婉婉道出,欢喜之余,竟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难捱。
他看着刘宿那双明澈纯粹的眼睛,那艳丽无双的容颜,那毫不掩饰又娇俏羞恼的情意,他莫名的感到了畏惧。
他可以坦荡的告诉阮云长,他至多只有十年的寿数,此刻却不能更不舍将刘宿推开,这是他心悦已久的女子呀!
那种悲伤与欢喜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在他的心里纠缠搅得他一腔的痛楚。
刘宿咬着唇,看着薛雁随并不快乐的样子,有些失望和奇怪,她本以为说这些话,会让薛雁随开心,谁知他眉宇见的落寞更深。
刘宿不知他是为何不开心,心里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这样儿女情长,以前自己喜欢小阮的时候,他就频频讥讽,或许他喜欢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刘宿叹了口气,她是学不来那些女子的,即便薛雁随不喜欢,她也学不来。
“报!”
这一次却依旧没能去成齐国,从中都奔驰而来的探子带来了刘翎病情加重的消息。
薛雁随面色整肃的接过探子递上的信,寒着脸看完,随手递给刘宿。刘宿垂眼一看,几乎要吓得魂飞魄散。
神仙散!
或许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刘宿却是清楚得很的。
这在齐国发现一包神仙散便可以诛九族。
她遍体生寒,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薛雁随,谁知却听到他说,皇上染上神仙散已有多时了。
在她尚沉迷于寻找小阮的时候,翎儿就已经在饱受神仙散的折磨了。
崇政殿的内殿里,一遍的寂静。
刘翎坐在矮榻上,看着四面环绕着他的医师,面上是倦倦而又满足的笑意,除了他,所有人都是灰白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的凝重。
“皇上,不可半途而废啊!”
隐居靖国的名医刺斛上前进言。
刘翎笑,叹了口气道:“为时已晚。”
众人都为皇帝的冥顽不灵而失望不已,纷纷摇头,心中所想的却是如何在薛驸马面前复命。
“再来。”女子娇软而又坚决的声音突然传出来,西角的书架移开,一个密道的入口从那出现,阳平公主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一次戒不了,就戒第二次,第二次戒不了,就戒第三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