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长神色黯了黯,嘲道:“你说的是。”
他面上已经没有那种不快的神色,一派云淡风轻,看了一眼薛雁随,道:“母亲的忌日你可要去?”
薛雁随静了片刻,拧着眉头,“你为了祭拜她,擅离职守?”“你连母亲也不认了?”阮云长忽生不快,生育之母的忌日他就这幅冷淡的神色!
薛雁随不急着辩解,反倒是说:“我的孝道,早就尽完了。多年前,她下葬的时候,连个挖坟的人都没有,你忘了,她的坟,是我一手刨出来的。”
薛雁随言毕微微一笑,静静看着阮云长。
终究是郁闷难解,阮云长长嘘一口气,“你当年体弱,父亲抛弃你的时候,我也才刚出生,护不住你,让你和母亲流离失所,你心有怨恨是应该的。”
当年,天下大乱的时候,薛赫带着有孕的爱妾阮氏出逃,将还在幼年的薛胤和昭惠太后一次次的推下马车,却始终没有抛弃阮氏。
奔逃到了沧州的时候,阮氏分娩,产下双胞胎,但是小的那个一出生就气息不稳。
阮氏生完孩子又不能赶路,薛赫就买了两个护院,将阮氏和二儿子留在了沧州。
世道不好,遇到了匪寇,昭国建立,薛赫派人去接他们,已经人去楼空了。
“你的歉意,我无以为报。只是就去和已经入土的人说吧,我眼下没有耐心听这些。”薛雁随顿了顿,“我的身体,再熬个十载也可,届时这天下又重回你手中了。”
“你就是这样想的?”
“否则?”薛雁随嘲笑道:“我尚记得,刚被接回中都的时候,我们都姓阮,只是长兄更看好你,我一度以为,我这一生都要被你的光彩遮掩。可是现在呢?我姓薛,你姓阮。”
“雁随……薛雁随……”
隐隐的,是刘宿在叫他。
“常恕。”
门外的人弓起身,回道:“驸马,公主过来了。”
薛雁随看了一眼阮云长,指了指半开的窗户。
“薛雁随……”
人声又近了。
“常恕见过公主。”
“嗯,他在里面?”
常恕点头,回禀道:“驸马还在看卷宗。”
刘宿瘪了瘪嘴,抱怨道:“大半夜了,还不歇息,我去催催他。”
阮云长一手搭在窗沿,翻身跳出房间,刘宿推门而进,便见薛雁随坐在书案前,批阅卷宗。
刘宿拥着披风走过去,觉得有一丝冷意,转眼见一侧的窗户正开着,便先走过去关上。
“在看什么?”
刘宿盯着窗外已经有许久了,薛雁随走过来,从后面环住她。
刘宿指了指窗外的一树樱花,有些难掩喜悦的惊叹道:“你看,这棵樱树这么早就开花了!”
薛雁随的眼睛落在远处的一角,闪了一下,收回视线关上窗户。
“风大,我们回去睡了吧。”
“你明日陪我去赏花可好?”
“好。”
“骑马去?”
“好……”
薛雁随的腿不便骑马,刘宿也只是逗他一句而已,此时便说:“还是我推你去看好了,走马观花能看到什么好看的?”
“也好。”
长衣巷的最里处,种了棵枇杷的小院子,枇杷结满树,果实累累,颜色金黄。
阮云长又问了一遍,才真正明白过来,父亲再也不会来看他了,即使是偷偷摸摸也不会了。
他伸手摘了个熟透的枇杷放进嘴里,味道很甜。
从小就照顾他的奶娘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看着嫡母所出的长兄,不敢多言。
父亲出征前曾说过,待得胜还朝,就能将他接回薛府,养下膝下,精心教导。
父亲在别人心中是弄臣小人,但是在他心中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修身独立的男人,是那个炙手可热的仪陇大公主所生的儿子,因为娶了公主,所以母亲连妾室也当不上。
父亲明明厌恶极了仪陇大公主,可是却还是不能休弃她。
所以,母亲会病逝在逃亡的路上,就是因为那个公主。
仪陇大公主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但是她的女儿还是皇后,薛家还需要他们姐弟的帮扶,现在父亲突然去了,阮云长也知道,这间小院已经不能再是容身之所了。
被赶出去,已经是毋庸置疑的结局。
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兄长,连庶子都做不成的耻辱他年纪虽小但依旧知道。
冷峻的眉眼,俊美的容貌,价值不菲的衣饰一切的一切都在昭显薛家嫡子的不凡。
“你,就是阮云长。”
他看着我,似是在待价而沽。
“今后起,你们兄弟就跟着我做事。”他拍了拍手,随从从小院外带进了一个与阮云长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相比阮云长,少年要瘦很多,皮肤发黄,十指皆被缠上纱布,想吃过不少苦头。
“他……”父亲尸骨未寒,突然冒出来的兄弟,几可乱真的容貌,态度古怪的嫡子。
他感到迷雾团团。
“雁随刚将阮夫人安葬,应该好好休养。”
送他进来的仆人静静说道,言罢有些心疼的看着阮雁随。
阮云长呆了一下,明亮的黑眸迷茫,双手握拳,对他们的谈话似懂非懂。
索性薛胤的心情不差,“你母亲几日前死在沧州。”他伸手摘了一个金黄的枇杷,捏在手里,“你们兄弟二人,先在这里住着,日后在从长计议。”
阮雁随颇听薛胤的话,神色恭谨如侍君主。
阮云长口中发苦,不知该做什么。
在小院的日子,阮雁随并不与阮云长亲近,容貌相似的二人却干着截然不同事。
阮雁随醉心于书海,阮云长痴迷在剑术。
阮雁随跟随夫子博弈朝堂,阮云长却持剑跨马走天涯。
每月例循的比试,除了武艺,阮雁随无一落败。
但是孤僻古怪如他,便开始没日没夜的钻研武艺,直到急功近利,伤及筋骨,靠着轮椅行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