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向薰香铜炉里添置了些香料,习惯性的向靠窗口的观景台看了看。
天还未亮,但听得一声马嘶,柱子迎出去时正好接过凌寒殇甩到他手中的缰绳,跑得两只鼻孔喷着粗气的马儿低头在柱子背上蹭着头,耳朵伶俐的转动了几下,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将蹄儿击着青石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凌寒殇抬腿就进了客栈,头也不回的冲着观景台就去了。
柱子系好了马匹,麻利儿的将茶和点心端上去,凌寒殇眉锋一挑,更麻利儿的把点心向里侧一端,由着柱子将热腾腾的茶斟了大半杯,送到面前。
“柱子。”柱子不明白为什么凌寒殇每每叫他,都会拿指关节敲敲身边的柱子,但听到唤自己,柱子乖乖的转身,等着凌寒殇吩咐。
“凌爷!”
“马儿不错,看得出是跑惯的,有野性。”凌寒殇扯出淡然的笑,半是称赞道:“来仪客栈在草原有马场?”
“这有还是没有的,就是掌柜家的产业问题了,像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我就是个跑堂的小二罢了。知道的,我都跟您说了,那不知道的我也编不出来。”
“那就是说,我要知道三个月换百来批马儿的详细事儿,还得找你们掌柜的亲自问喽?”
“那,那是。而且,您还得找我们大掌柜的。”
“柱子你的话还真是蛮多的——大掌柜的不在不是么?那我要去哪里问。”
“凌爷您再等等,不多几日咱大掌柜的就回来了。”
“你那客房那么贵,忽悠我多住几天?”
“柱子不敢。昨个儿大掌柜来信儿了,就这两天儿回。凌爷您真有兴趣就暂留几天,咱大掌柜那可是吃的行家,兴许又带回几样儿小吃来,先招待了爷您!”
一提吃的,凌寒殇的脸色就冷峻几分,柱子一眼瞄过去立时从脚到头打了一遍寒战。
难道说错了什么吗?有说错什么吗?好可怕的感觉啊。
“柱子啊……”
“哎,哎!”柱子的声音还余着颤抖,颇没底气的应着声儿。
“你们大掌柜哪儿去了?”
“回爷您的话……据我们掌柜的说……”柱子眨眨眼,动了动唇,在凌寒殇等得有些不耐而定定的盯着他时,才终于吐出两个艰难的字:“考古。”
“考古?”凌寒殇狐疑的转动眼珠,在柱子脸上扫来扫去,里面的淡漠令柱子怀疑自己生了疟疾,一阵冷一阵热;而判断柱子所言真假的过于刻意的打量又令柱子呼吸骤然变得紧促。
“爷您别问我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凌寒殇还在揣测着信息是否真实而柱子在那不经意的眼神压迫中几乎就要晕倒时,门口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而这正好给了柱子逃掉的机会。
“爷您慢用,我招呼着客人去。”
挥挥手,凌寒殇在柱子飞也似的逃窜中端起半冷了的茶,就着那盘点心,满脑子问自己的却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明明要找的是一匹马,怎么就卷到马群里了呢?来仪客栈百来批好马哪来的又怎么用关自己什么事啊!
人的思维有时真的很神奇,经由马的问题,凌寒殇想起了来探马的贩子、想到了那穿着怪异的女子提到的大宛马的情景、想到了皓雅提及的画自己的画像的美人,于是灵光一闪之间凌寒殇想起了宝爷以及宝爷提及的那匹听凤阁的马。
若是昨晚之前,再有什么马,凌寒殇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那暗红色的发丝展现在烛光中时,听凤阁再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了。
是的,都是有可能的,不论源凰出了什么事,经历过了什么……之于凌寒殇来说,只要她好端端的能站在自己的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突然,凌寒殇将眉头一皱,不悦写在了眼睛里,向着门口扫了一眼。
门口围了十数个穿着毛皮的粗壮汉子,嗓门许如身材一般的粗粗壮壮,听在耳朵里犹如破锣似的,而十数只破锣同敲的声音能有多么好听呢?敲也就敲罢,越敲这声儿就越是高,越是高呢就越难听。
嘈杂至极的声音拉回了凌寒殇难得放游的思绪,断断续续的话也就飘了过来。
关外来的马贩?来仪客栈不招贵族卿家,倒净是被马贩光临。看来做马匹生意实在是有了名了,不搞客栈搞马业,应该比现在红火吧。
凌寒殇如是想,但是想归想,噪音持续响在耳边并不是件舒服的事,望着窗外晴朗通透的阳光,凌寒殇搁下了茶点,离开了椅子。
柱子正被淹没在马贩们中间,被七嘴八舌缠了个结实,凌寒殇拨开面前挡住路的两个毛皮大汉英,在对方诧异的打量中拍拍柱子。
“点心给我留着,宝爷和皓雅姑娘回来也不要拿出来。”凌寒殇如是交待。
正在交待的当口,凌寒殇觉察到有一束怪怪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不禁抬眸。那目光属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亦是一身毛皮打扮,但他在毛皮里穿了件粗布织的衣服,身材较其它人要矮小一些。毫无掩饰的打量眼神掺杂着锐利与狐疑,莫名会令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锋芒如此露骨,真的是很不怕死啊。
凌寒殇无意惹什么是非,转身绕过那些大汉就奔着门外走去。
而那老者也便随着脚步转身凝视着,就在凌寒殇一脚跨出大门之际,只听那老者声调怪异的喊了一声,急促的下了个追的命令,十数个汉子齐齐的冲凌寒殇追了过去。
关外的方言对凌寒殇来说理解起来有困难,但是偏偏那老者喊的话,凌寒殇不但听懂了还在那一瞬间脸色泛起了青黑。见身后大汉们飙了过来,心觉这人来车往不是合适的地方,索性抻开长腿就奔向城郊的野地里去了……不是逃,只是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会会这帮来头不明的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仅仅是来贩马的么?不,肯定不是,他们肯定还知道很多很多——至少那个精瘦的老者知道。
因为在他嘴里喊出来的字眼,听在凌寒殇的耳中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一个被日日夜夜记挂在心头的名字,一个极少的人知道的名字……
顶着一口气,凌寒殇刻意压着步子,引着那帮使着蛮力奔跑的马贩们向着城郊跑,一路上摊主纷纷让路、百姓纷纷驻足,还有不知险恶的跟着跑、跟着看。好在那些人体力不济,追也追不上,跑到一半就趴在墙角不动,只能由着目光追着打扮怪异的关外马贩们追着一条奇怪的影子向着城外飞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