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中凝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书生袍晃动着,说是飘逸倒不如说是过于肥大,乍然间看上去那原白中透着不能被忽略的青黑。有那么一瞬间,那身姿竟可以用婀娜来形容——当然,只是一瞬间,因为月光已照在那人的脸上身上,冷峻得如同噬杀饮血的修罗。
“凌爷!”原本躺在屋顶上的守夜人在看清了踏夜而来的人后,便起身,站在瓦片上向凌寒殇行礼。
凌寒殇抬睫,脚已离了地,无声的站定在了问候自己的人面前。
月光分外明朗,掩去了众多星星存在的痕迹,为大地披上银灰的纱,也映着那清秀的脸庞。非常相像的一张脸,但线条稍微刚硬了些,眼神中少了丝慧黠多了些坚毅。此时,那条长棍被月色刷上柔润的光亮扛在那瘦削的肩膀上。
“刚才,你怎么没有出现?”不是质问,只是疑问。
“小的一直伴您左右。”丝毫没有心虚的回答。
“是吗?”
“宅心仁厚的您不希望无辜的人受伤,而我就是在为您的愿望服务。”
“你是说……”
“亏得凌爷您勇斗歹徒,小的才有机会保护姑娘们离开啊。”
“很中听的话,也很刺耳。”凌寒殇冷哼了一声,问道:“小哥姓什名谁?”
“回凌爷的话,小的冷琰。”
“与清泽是……”
“她是我的姐姐。”冷琰麻利的接过话,与清泽纯粹的成熟冷淡不同,冷琰爽快而简单。看了一眼圆得不像话的月亮,冷琰抱拳道:“夜已深了,凌爷莫要散步了,回屋歇息去吧。”
凌寒殇也不再多话,但刚走了两步,身后冷琰再次开了口:“天色深沉,凌爷还是走正门吧,不然被谁看到了,会怪我们客栈守夜不力的。”
凌寒殇会意的点点头,突然抬头看着冷琰道:“今日弹琴的还是紫衣姑娘吗?”
“您不是看到了吗?”冷琰反问,而后又道:“小的只负责安全问题,音律什么的都不通晓,凌爷就莫在难为小的了。请回吧。”
凌寒殇听罢也不再难为冷琰,按着他的意思离开了房顶,落在铺满了月光的院落中,冷琰站在房顶向下看着,正好对上凌寒殇随意瞟过来的一眼,顿时汗毛猛的一乍,后背浸满了冰凉的汗。
阴暗、冰冷、凌傲,带着萧杀与锐利,穿越那双眸子似是看到了成堆的尸体匍匐于凌寒殇的脚下,而一抹微渺的笑却勾勒在那绝美的唇角。
深深呼吸,冷琰定了定神,当他做好准备再向楼下看时,已不见了凌寒殇的踪迹。
凌寒殇可没觉得有必要听从冷琰的劝告。虽说越过房顶从窗口落下,就能更方便的实现目的,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少些与人的麻烦就少些最好了。
悠然掠过仍在核对帐目的柱子身边,凌寒殇的身体顿了顿,缓缓退回柱子面前,而柱子正专心的核着帐。
“宝爷和皓雅都睡了么?”凌寒殇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狐疑。
“哟,凌爷您回来了!”柱子从帐目中抬了头,便招呼了凌寒殇一声,才道:“回爷您的话儿,宝爷和皓雅姑娘,都还没有回来!爷,您要歇息了么?小的给您打水……”说着就要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凌寒殇摇摇头:“不用了。”
“好咧,爷,您有事就唤柱子。”柱子哈了哈腰,见凌寒殇迈步上楼,便打开帐本继续着未竟的工作。
凌寒殇走到一半,便身子一扭,利落的从换气通道预留的窗口穿了出去,很小心的挂在窗棂上,向下张望着。
客房外,为了环境的考虑,移载了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合抱的树身、宽大的叶、挺拔的姿态,比宝爷那株老树美多了。凌寒殇拍拍树干,对那粗壮的枝干很有兴趣,若是能用它来制作乐器,那才是良材得用,不枉此生了。
当然,梧桐树是不是也这样认为,几未可知。
凌寒殇拍了拍身边的树干,很小心的依附在树干上,确定冷琰看不到才轻盈的跃在枝丫间,探索着此镇最豪华的客栈。
来仪客栈前后三重院,最前面专事餐饮、中院则为客房、后院自是店家自住与马厩。虽然养着百来匹好马,但没有一丝牲蓄的味道,干净得令人觉察不到它们的存在。
隐约的琴声在后院绵延,凌寒殇眉锋微蹙,在树丫间穿梭着,接近琴声传来之所。
风轻轻动,月如此明亮,若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觉察不到树丫间还有一个人正窜来跃去。
冷琰寂寞的身影正在月下徘徊着,笼在凌寒殇的脑海却不曾上过心头。
琴声就在快要接近时戛然而止,凌寒殇顿下身体,思索了一下想接近那正燃着烛的房间——据说是紫衣姑娘的书房呢。
就在决定做出之前的一刹,凌寒殇的耳朵捕捉到喀哒几声响,于是半身跃起。
那一堵墙几棵树后就是马厩,凌寒殇一只脚踩着墙头,把自己笼在树影中,低头一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凌寒殇双眼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此时落在眼里的,是往日此时会和衣躺下大睡的马倌。今天他没有睡,而是正将马缰一条条牵系在一起。百来匹马儿都在吃夜草,难免会发出些许的声音,但是刻意将脚步声放缓,又将缰绳串系起来,再三确认其坚韧度,一匹一步一系,一系一步一匹……
凌寒殇的眼珠就随着马倌移动着,看着他将最后一匹马系在缰绳串上,以不可思议的轻巧与速度跳到马厩门前,四下看看,轻轻推开了门……
凌寒殇脚一蹬树,树叶哗啦啦一阵诡异的闷响,那马倌闪神向后看了看,再三确认没有人后,牵着头马就向外走。
就是这一走,令他一头撞向凌寒殇,飞速拍来的巴掌令马倌松开了手里的马缰绳,而后猫腰转身,不顾一切的奔亡逃命。
凌寒殇拎起马儿的缰绳,指尖一掐将第一匹马儿的缰绳与其它的马儿分离,把其它的马儿们送进马厩关牢,狠狠的把大锁一落,铁锁哗啦一丢,飞身上马就向着那马倌追了过去。
闻声过来的冷琰那瘦削的身影停在墙头,正看到凌寒殇骑着单骑飞驰进了夜色的深处。注意到马儿们的异状,冷琰跃下墙头,被马厩阴暗的墙完全遮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