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蒙,源凰沉睡间便听得悉碎声响。身处于凌王府中犹自心惊不定,又被凌王爷那般对待,源凰睁开眼,就见凌寒殇那与未明的天色一般的玄青衣袍在门畔一闪,已然消失。没有回头,也没留下只字片语,仅是她的手中的龙凤玉佩被刻意的重新摆置过了,使她牢牢的握在手中、笼于心口。
莫名的,泪模糊了源凰的双眼。
不待那泪落将下来,一方洁白的帕子已递到了她的面前,无息而轻柔的为她拭了泪。源凰扭过头,就看到身畔侧立着短衣打扮的小哥,惊惶之余,她笼紧了被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请源凰姑娘起身吧,在下送姑娘离开。”
“你……你是……昨日将源凰带来王府的人?”
“源凰姑娘无须知晓太多。”
淡漠得如同是在对一件物品讲话般,冷冷道完,便起身离去。
源凰拥被坐起,颤抖着手摊开,那晶白的龙凤佩上还余着凌寒殇的薰香的味道,润润的、温温的——转瞬间染尽初寒,竟凉得难堪握住了,就如她的心般。
并不熟悉的痛漾着,踏出房间,那小哥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虽然未曾看她一眼却已刻意放慢了脚步,引着她穿越过初绽了梅蕊的花丛。
道也是奇,出了那花丛,纵是稀疏也不再觅得凌王府的高庭深院,竟是一处靠近了城门的小路,蜿蜒伸向被晨雾封闭的茫茫夜色深处。
“源凰姑娘,景凌便不送你了,自此之后,以这自由之身,做些别的事吧。”
自称为景凌的小哥抱拳,从袖中取了锦绸的钱袋搁于源凰的手中。
没有忽略源凰一直握在手中的玉佩,但,景凌没有多说什么,眼中也见不得半丝波光变幻。
源凰不懂景凌为何前一日叮嘱她不要弄坏玉佩,而现在却视如无物。更不懂,为何一夜光景就将她置于此地,说什么以自由之身做别的事。她不是临仙楼的花魁么,不是凌寒殇买下的姑娘么,不是……被凌王爷拥有过,就要接客的么……
没有给她想清与提问的机会,景凌说完便转过身。源凰追着景凌转身,却发现蒙蒙天光中,只有她捧着钱袋与玉佩,觅不得景凌形影。
当她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临仙楼前,那摇曳的彤红灯笼将青石路照成了血般的颜色。缕缕丝带正招摇着,在晨间孤寂着。几个打懒的散汉正蜷在墙角,笼袖酣睡。
临仙阁的门还敞开着,源凰不知道是不是**从不关门。但看到这开着的门,竟油生了些许悲凄与安心。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就要向里面走时,嬷嬷从门中迎了出来,生生挡住了她。
嬷嬷的脸色泛着青青的灰,冷峻得似乎根本不认识她。
“嬷嬷……我……我回来了……”
“回来?!姑娘,你走错了门吧!这可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不是你这般良家姑娘来的地方啊。快走,快走,别挡了生意!”
“啊……嬷嬷……我,我是……我是……”
“你是,你是?就是来找你家男人,我这也不是你来的地方。男人寻点开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快走吧。快走。”
“我……”这是怎么回事,源凰的心彻底的慌了:“我,我要去哪里……”
“你,哎呀,你要去哪都好,不要来我这捣乱便罢。姑奶奶。”
源凰被嬷嬷推搡着,她真的不明白,只是半天一夜的光景,怎么就如同换了天地般的。她就没有人收留了呢……
“嬷嬷……禾暖……”
“哎呀,你还不明白吗!”嬷嬷似是也急了,跺着脚委屈的低声劝道:“姑娘啊,你已经不是临仙阁的人了,快些走了吧。我这庙小,也伺候不起你了。凌王爷昨日就已买下了姑娘你的一生啊,快走吧,快走吧,姑娘你在这里我担待不起哇!”
源凰听着她切切的说完,被她猛的推开。
分明,在那眼角眉稍间,流露出了丝缕的不舍,继而又是欣慰。
一双玉臂千人枕,若能觅得个好归宿总比平白让清白被玷污了去得好哇。
“嬷嬷……”无声的呢喃,源凰立在风里,顿觉得浑身冰冷。
……
“源凰姑娘,你说的景凌我见过!”皓雅被她眼中浓浓的悲伤打动,竟也抽抽噎噎起来了。而后咬牙切齿的道:“就是他把我从郡主那里递到边关的,不管我怎么表示无聊,他连理都不理我,冷着一张冰块脸,好可怕好可怕……不过他长得还蛮顺眼的呢。”
“是吗……”
“是!听你如是说,我越发觉得景凌好讨厌了……怎么可以把你丢在路上,就不管了呢!”恨恨的捶着席,皓雅低哼。
“景凌,不过忠人事罢。”
“你是说,害你如此凄惨的是凌王爷?”飞快捂住嘴,而后利落的拍了两拍,啐道:“呸呸,我怎么可以说金主坏话……凌王爷人很好,买好吃的给我、让我住来仪客栈的天字号客房、甚至还让我欣赏他边关的将士们——虽然猛的打眼看上去好可怕。”
“是么……我,我不知道。”源凰轻轻摇首,怎么能相信,要了她之后的那初晨就将她以金钱打发掉,丢在京城陌生的路上,而后由她一步步走向从没有想过会有变数的未来!
“然后呢?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皓雅也无法判断得出到底是谁抛下了源凰。若说是景凌,他仅仅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吧,怎么做得了主?若说是凌王爷,抛下了又何必听到她提起便匆匆赶来,何况内心隐善的凌寒殇怎么看都不像能把美人无情弃的人啊。
“我……如你所见,我遇到了来仪客栈的掌柜们。源凰身无长才,也只是能弹曲罢了。承蒙七子和紫衣不弃,容我得一处栖身之所。”边说,却还是不由自主看向那凌寒殇的画像,痴缠清凄,长亭向晚,不知是恨是怨还是惦恋。
“他对你如此无情,为何你还念着他呢?”皓雅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从头到脚难抑的颤抖,怪只怪源凰画得如此传神,那凛然的气质都似是活的:“只是一夜光景,就能牢牢记住,还画得这么好。”
“谬赞了……不过是女儿家的本能罢了。不论他是怎么想的,不论是怎么样的,也教我断是忘记不了他。”源凰柔柔的目光抚着画中的人儿的脸庞、发丝、肩膀……,温情脉脉,却断不掉绵绵的悲伤。
“他就在来仪客栈,源凰姑娘如此思念他,为何不去见见他呢。”
“我……我不知道,要怎样去见他……”源凰叹息:“难道要奴家拜于凌王面前,哀怨的问他为何弃我四年而不曾作声,任我天下第一美人的艳名在外,平白的还是他的人啊!”
“源凰姑娘……”
“皓雅姑娘。”
“嗷嗷,在。”
“答应我……”源凰扯出了一朵浅淡而勉强的微笑:“不要把你见到我的事告诉他,好吗?”
“啊……”皓雅迟疑了一下,很小心的问:“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会不会了结了我的小命?”
源凰没有回答,仅是望着那画上衣袂翩翩、神采飞扬的人儿,一时间皓雅竟比不出来是源凰美还是凌寒殇更美一些。
“也许……他已将源凰忘记了吧!之于他,火雪更重要吧。”
“火雪,火雪是什么?”
“大宛马呀!”
望着源凰淡得几乎看不真切的笑,莫名的心痛不绝。
源凰比不得一匹大宛马吗?若是如此,源凰怎么可能将凌寒殇记了四年之久?
读不懂她埋藏得深切的感情,皓雅突然觉得没心没肺看着美人过日子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是,为什么,见到了有名的天下第一美人,她原本应该狂喜的心此时绵绵的只余下了痛楚呢?为源凰、为自己、还是为空悲迟暮的天下美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