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姑娘们也开始正式接触女红了,可是王雪雯的心境却发生了变化。
王雪雯出身不高没有错,可是人家两世为人,有些事情自然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这日,姐妹们拿着各自的针线活来到文珺的揽月居,一面做针线,一面说话。除了需要照顾年幼的女儿的文珠,其余几个姑娘带着丫头们可都来了。
难得姐妹们这样齐全,文珺也开心,一面叫丫头们准备茶果,一面亲自将姐妹们迎入了花厅。
文琚一见到文珺,便笑嘻嘻地道:“好姐姐,可别怪我们不请自来。我可是听说了姐姐的庄子上出得极美味的小鱼干,特地来吃姐姐这个大户的了。”
文珺道:“你这个小馋猫。我在四姐姐那里才知道有这个的,下面才送了这一回,你就知道了。”
文琚道:“好姐姐,你可不能怪我,要怪也要怪你那个庄子上为什么能够出这么美味的鱼干呢,也要怪姐姐给妹妹挑的桃花坞。那鲜香味儿啊,一个劲儿地往妹妹的鼻子里面钻。可怜我一整天都没有胃口。只好来姐姐这里蹭吃的了。”
文珺道:“怪道呢。我说今儿个人怎么这么齐全,却是你这个小馋猫在作怪。罢罢罢,我还想着留着那些小鱼干慢慢吃的呢,想来是留不住了。”
说着就叫人将这道不在份例中的零食拿出来。园子就这么大,姑娘们每年也就只有那么几次机会出门看看,自然是什么都好奇的。这小鱼干不是文家庄子上送的份例,只能算是文珺的体己私房小食。这一整包的小鱼干可是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上面再用红纸封了,放在一个小小的才六寸大小的竹篓里面。竹篓上也打着红封。
显然,这些鱼干还没有动过。
文琚早就黏在姐姐身边,等着文珺分配了。虽然每人只有小小的一碟子,文琚却是抢在姐姐们之前就端了一碟子过去。她是嫡出,又是妹妹,自然有这个底气。
其余的几个姐妹也依照年龄大小都得了,惟有王雪雯,虽然年纪最大,可是她的出身却是最低的,所以也只有等大家都得了,才轮得到她。
文琌浅尝了一口,道:“的确是好滋味。这是用盐淹渍过再上炭火烤的吧?江河里面的鱼都是有鱼刺的,像这种鱼刺软趴趴的小鱼也少得很。加上也味道,难怪四姐姐家的兰丫头得了那么一点,天天搁在荷包里面显摆。”
文珺道:“这是庄子上特地做的。据说是因为要送进来,所以加了盐巴。这种鱼干还有没加盐的。我已经通知下面了,等下回送来了,我一定送姐姐尝一尝。”
王雪雯道:“鱼干这种小食我在别的地方也吃过,大多鱼刺都非常多,也极容易卡着咽喉。倒是海里的鱼干很少有鱼刺,可惜,腥味却很重,在本朝倒是没有多少人喜欢,大多都是贩卖到北方的。也有一种说法是腌渍过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老人家,吃了会咽喉肿痛,还会咳嗽咯血。”
文瑶(乐姐儿)道:“怪道呢,我们家桌子上倒是很少有鱼干,却想来便是第二个原因了。既然这些鱼干对大人的身体不好,姐姐就不要往上面送了,我们姐妹尝个鲜叶就是了。”
文珺笑道:“可不是,下面送来的时候,管事也特别让人带了话来,说这个火气大,偶尔吃一点倒是不妨的,吃都了就不好。还叮嘱我说,年纪大的老人家更不能多吃。我原来还想着是不是孝敬老太太些个,如今也只有另外找别的东西了。”
文瑶道:“依我说,姐姐去年酿的葡萄酒就很好。外头送来的葡萄酒,我吃着总有一股涩味,还不如姐姐做的来得香甜呢。”
王雪雯道:“葡萄酒会有涩味,那是因为在运输、保存的过程中不停地摇晃。这样的葡萄酒,一般静置储存一段时日就会好的。”
文琚道:“表姐也真是的。我们家也是经常吃葡萄酒的人家,哪里会不知道这个的?六姐姐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七姐姐亲手酿制的葡萄酒更有诚意罢了。”
王雪雯道:“是了,倒是我糊涂了。对不住,七妹妹。”
文珺笑笑,道:“说起来,姐妹们带着针线过来,可是想好了做什么了?”
文琌笑道:“之前送来的那块银色的妆花缎,我已经看过了。只是这样好的料子,贸然下手,我倒是怕弄坏了,索性先做里面的中衣。这种素面的料子也不算太过难得,还有富余。先用这个练好了手,将里面的衣裳都做齐全了,再做外面的大衣裳也使得。”
文琚道:“怎么姐姐不从小东西开始,直接就上大衣裳了?”
文琌道:“八妹妹大概不知道,这种妆花缎、缂丝料子,原来花色就繁复,根本就不需要许多刺绣。我们只要配好色,裁剪整齐,然后细细地缝起来就好。只要针脚细密不出大错,基本上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那就麻烦了。从选花样子开始,描花样、配色、刺绣,尤其是这刺绣,最是费力气,也最是伤眼睛的。而且衣裳做好了,放在藤萝箱子里是明明白白、看得到的。那种小东西,那就那么一点大,丢在箱子里也要找半天呢。”
文琚马上就道:“没错没错,还是姐姐想得明白。”
王雪雯道:“可是我听说府上是希望妹妹们能够多学学女红,这才……”
文琚马上就道:“好啦,表姐你又来的。我们姐妹也不过刚开始学女红,当然是从最简单的开始了。至于刺绣什么的,等我们再大一点慢慢学才好。我听说啊,真正的刺绣名家都非常有修养的,琴棋书画都必须有一定的功底,尤其是字画,都必须下苦功之后,才会在刺绣一道上作出成绩来。姐姐家里只有姐姐一个,年纪也大些,学过一些技巧那是自然的,但是也请姐姐不要拿自己的那半桶水在别人面前晃荡。要知道,学东西是一回事,如果现在就被教坏了,那就惨了。”
大家也听出来了,显然,作为亲表姐妹,文琚跟王雪雯之间并不愉快,而这里面显然还有别的文章。
可笑的是文琚这个亲表妹跟王雪雯并不亲近,文瑶这个三房的嫡女却跟王雪雯玩得不错,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样的缘法。
文琚见文瑶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心里越发生气了。
本来嘛,她们这些姑娘们学本事的事儿,自然有文家长辈们操心,哪里轮得到王雪雯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多嘴多舌?更不要说王家身份低微,之前还背了那么多的麻烦。
一个连正经的朝廷规矩礼制都不懂人,在一群身份比你高得多得多的人面前叽叽喳喳,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让文琚不高兴的是,自己一片好心,提醒姐妹们不要被那个装模作样、不懂装懂的女人给迷惑了去,结果,被那个三房的六丫头一闹,倒让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一般,叫她怎么不生气?
文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对于文珺来说,当然是文琚这个亲堂妹来得更重要一点。至于那个王雪雯,不要说文珺势力,如果不是文琚的话,文珺还不知道王雪雯是哪个疙瘩里面冒出来的。
文珺将气鼓鼓的文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好妹妹,你说的没有错,我们是文家的小姐,我们的教养,自然有太太们负责,即便太太们偶尔还有个疏忽,上面还有老太太呢。你也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
文琚道:“七姐姐,还是你明白,不像某些人,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了。”
文瑶刚要生气,转念一想,却笑了:“没错儿,我是个是非不分的。可怜我母亲,借着管家的机会搂了十年的银子,也中饱私囊、挖了这府里十年的墙脚,结果拿到手的还没有一百万两银子呢。倒是某人,真是厉害,买片荒地就花了六十万两纹银。”
文珺眯起了眼睛,道:“我当姐姐这阵子是怎么了,却原来是冲着妹妹来的?”
文瑶道:“你说呢?”
文琚马上就道:“姐姐气什么呀,七姐姐买地又怎么了?难道犯法了么?姐姐不妨说出来,大家也辨个明白。”
文瑶哼了一声不说话,文琌刚想张口,却被文珺拦住了:“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姐妹们今儿个来我这里是大家一起做针线的,却没有想到是有人专门踢门、兴师问罪的。”
见堂姐妹们都不说话,文珺也笑了:“怎么,怀疑我也中饱私囊了么?”
九姑娘被自己嫡姐瞪了好几下,不敢继续装死,只得道:“七姐姐,我也不是怀疑姐姐中饱私囊,毕竟姐姐只管着我们这里的事情,而我们这些姑娘们每年的份例也就那么一点,就是姐姐全拿了去,也挪不出这么多的银子的。我,妹妹也只是好奇姐姐的银子是哪里来的罢了。”
文珺看了看哆哆嗦嗦的九姑娘和十姑娘,道:“既然是这样,你直接开口不就得了?我就直说好了,这片地的确是借了宫中某位贵人的手,我才买下的。当然,我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所以跟国库打了白条,限期偿还。至于如何偿还这笔银钱,那是因为这片土地包含了一座茶园子。这样说妹妹们可明白了?”
九姑娘和十姑娘连连点头不敢再问。
文瑶道:“的确,就是姐妹们的份例都填在里头,也不够这么多的银子的。但是,如果大老爷挪借了公中的银子呢?”
文琚马上就道:“你胡说什么呢?大伯父需要挪借公中的银子?别笑话了。你不要忘记了,大伯父才是先老太爷的嫡长子。按照嫡长继承制,这祖产原来就应该是大伯父的,就是先太夫人和先太老爷的私房,也要先留出大伯父的那一份,然后才轮得到各房均分。国法家规,都是这样定的。无论怎么分,反正最后除了祖产之外的私产,大伯父都能够拿到五成以上,甚至不少于六成。至于这公中的产业,也请姐姐不要忘记了,大伯父才是这府里的正经爵爷,才是这些产业的正经主子。大伯父如何分配他自己的财产,那是大房的事儿,你一个三房的丫头片子,又不是长子长女,少在这里多嘴!”
显然文琚被文瑶气得不轻,也顾不得她也曾经嫉妒过文珺了,当即就把一车轱辘的话往文瑶那边砸了过去。
文瑶被文琚一气,这才想起来自己造次了。
文珺几乎要笑场了,好半天才忍了,道:“罢了罢了,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可以多说的。说来说去,也是我头上的顶戴的事儿。”
文琚拉着堂姐的手,道:“姐姐,看你说的。姐姐能够得到宫里的封赏,那是体面。我就是出去作客,在别人提起我堂姐乃是朝廷正式册封了的县君,这话放出去就体面。不像某些人,都钻到钱眼里面去的,就认得一个孔方兄,连正经的姐妹都丢在脑后了。”
说着,文琚就横了文瑶一眼,没把文瑶给气死。
文瑶也算是两辈子的人了,上一辈子,她就是对这些金银财物太不看重,这才给了别人机会,也招来后来的那么多的事情。也正式因为吃过没有金钱的亏,文瑶这才对银钱这样上心,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在金钱问题上跌跤。
对于文琚的伶牙俐齿,文瑶是恨得牙痒痒;对于大房的两个坐山观虎斗的,她更是恨不得撕烂了对方的笑脸。
文瑶不敢跟文珺硬碰硬,只得将一肚子的火冲着文琚使。她在心里暗道:好你个小蹄子,现在就让你得意得意,等将来你知道银钱的重要性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笑话你一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