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伯文滢抱着女儿,不停地笑着,还念叨着:“喜事喜事,大喜事。这次清明,一定要好好地跟祖宗们说一说才是。臣子之家可是很少有女孩子在我们七丫头这般年纪就得了册封的。开国两百年来,还不满十个呢。”
大太太也是一脸的自豪。
她嫁进来的这些年,尤其是头几年,这府里几乎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情。可是现在,谁不说她是个有福的?大老爷有那么多的女儿,就文珺一个小小年纪就得了册封;老太太自己有亲生女儿,还养了那么多的孙子孙女在身边,就只有文珺一个得了册封,还是文珺回到自己身边以后的事儿。
以前没有人理会自个儿,可是现在谁不说她现任忠毅伯夫人是个会养养孩子的?
这些日子,大太太走路都带着风。
文珺笑嘻嘻地道:“父亲,女儿就知道自己是县君了,可是还不知道这三等县君都有些什么呢。也不知道这俸银禄米各有多少,够不够贴补家用的。”
文滢道:“家里哪里就缺你这一点子俸禄了?”
文珺道:“父亲,二叔不是也把俸银禄米都交到府里的么?还有珉堂哥,珉堂哥不过是个廪生,可是他连廪米都交到公中的。”
大太太道:“是啊,老爷。七丫头虽然是女孩子,可是我们家的规矩在那里摆着。如果七丫头的俸禄不上交,只怕下面有闲话。虽然说三等县君的品级在那里摆着,俸禄也不多,可是二房已经做了样子,我们也不好太偏颇,七丫头也难做。七丫头是我看着大的,我哪里不心疼她的。只是我宁可自己拿私房贴补这孩子,也不想我们七丫头为了这么点东西让人家嚼舌头。”
大老爷文滢皱着眉头听了好一会儿,道:“罢了罢了,横竖也没有多少钱粮,那就交到公中吧。不过,我们七丫头已经是县主了,自然跟六丫头和八丫头她们不同。而且七丫头的俸禄都上交了,公中也不能不表示。这样,以后七丫头的月例就跟她哥哥们一样。这事儿我回头跟老太太和二弟三弟们说一声。你也记一下,下个月的月例可不要弄错了。”
大太太连忙应了,又道:“那七丫头身边要不要添些人手?虽然我进门的时候,姑太太已经出嫁了,可三弟妹管家的时候,我可没少听三弟妹唠叨,说姑太太在家的时候是何等的排场,又说她们姐妹几个如何委屈呢。”
大老爷刚要应下,却听文珺抢着道:“父亲,不用了,我屋里的人已经够使唤了。”
文滢摸摸胡子,道:“不成。你现在是县主,从今往后,外头邀请你出去的帖子一定不少。你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伺候怎么够?没的让人笑话。”
文珺当然不希望身边添人了。月钱开支还是小事,问题是她屋里的金子。现在她身边就两个大丫头,再加上一些粗使的小丫头。可是如果她屋里添了人,那么她将丫头支开、欣赏黄金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甚至别人知道她藏了大批的金子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文珺当然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有大量的金子。
那是她的金子。
文珺马上道:“可是父亲,姐妹们都是两个大丫头再加些小丫头粗使丫头的。如果只给女儿添人,就怕有人闹腾,反而让大家脸上不好看。父亲,还是不用了,家里添了女儿的月例已经够了。”
文滢听着还有些奇怪,大太太马上凑近丈夫把刚进园子的时候乐姐儿几次三番闹事儿的事情说了。
文滢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果这个六丫头闹腾,就让她回去。”
文珺笑道:“可是父亲,如果这事儿闹大了,固然有人会说六姐姐不懂事儿,可是也会有人说父亲偏心女儿的。”
大老爷文滢梗着脖子道:“我就是偏心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了。”
文珺道:“女儿当然知道父亲心疼女儿,可是女儿也不希望为了这么一点事情让父亲受委屈。所以,父亲,您就依女儿一回如何?”
大太太也帮着劝,好说歹说,好歹让大老爷该了主意。
虽然嘴上应了,可是大老爷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自己无能了一辈子、混混沌沌了大半辈子,如今连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受委屈。大老爷恼怒自己的同时,却是有火无处发。
不想下面的文瑾居然插嘴道:“父亲,既然妹妹身边的人不好添加,何妨将妹妹的衣裳首饰份例添些个?儿子还记得,妹妹刚回来的时候,不要说首饰了,就是衣裳也不过那么几件,连一个包袱都凑不满呢。”
大少爷文瑜也道:“是啊,父亲。公中的份例就那么一点子,妹妹又满打满算的只领了一年。如今妹妹的身份不一样了,自然不能在这上面丢了身份。至于以前那边经常用的家里没有多余银钱的借口,儿子记得这府里还有一只船队,经常会带一些南洋的特产。比方说珊瑚、上品珍珠、各色宝石等。东西都是齐全的,只要找到合适的将人,再添一点银钱就够了,花费并不大。”
因为要结婚的关系,大少爷文瑜已经接手忠毅伯府的部分产业,也看过了大部分的账本,对于府里的收入,他无疑是最清楚的。
忠毅伯府的这支船队,还是当初太祖皇帝和文皇后时期组建而成的。太祖皇帝刚刚提出那条国策的时候,满朝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相应,唯有文皇后拿出自己的私房,还鼓动了自己的娘家。而这支船队,虽然是宫里的人在运作,可是到底是挂在文家的名下的。所以,即便对这支船队没有经营权,可是文家却能够得到分红。像各种南洋特产,那是少不了的。
如果儿子不提,文滢只怕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也正是因为此事,文滢对三房的评价更低了。这支船队,每年出海一次,都会带回来无数的财宝。可是三太太管家的这些年,尤其是最后几年,三房吃肉,可是大房连肉汤都没有看见,可见这里头有多少的故事。
文珺很高兴自己的首饰份例上去了,可是衣裳的份例也跟着翻倍,让她觉得有些浪费。只是她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们都很坚持,让她也不好开口。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文珺得了册封,兴奋的可不仅仅是大房的人,就连二房也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这不,这天文八小姐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情:“太太,你也说说雪雯姐姐啦,不要有事没事的往七姐姐那边跑。虽然七姐姐那边的丫头规矩好,轻易不会嚼舌头。可是那样也很丢脸啊。”
二太太沈氏一顿,道:“怎么,你不喜欢你表姐?”
文八小姐道:“如果雪雯姐姐样样都好,我当然不会不喜欢她。可是太太,她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就是六姐姐也说呢,一面跟着三房的琪堂哥不远不近的,一面不停地讨好七姐姐,想借着七姐姐的路巴上瑾堂哥。如今园子里可有不少人在看笑话呢。”
二太太道:“还有这样的事儿?”
文八小姐道:“太太,当初我就听说了,王家跟我们一起进京,除了她们家里的官司,也有姨妈打着亲戚的旗号,想把雪雯姐姐配给我哥哥的意思在里头。太太也确确实实地拒绝了。她们连我哥哥都攀不上,还敢骑驴找驴,一面在老太太跟前跟琪堂哥亲近,一面打着瑾堂哥的注意。我就怕她们玩火,连累的我们家。”
二太太想了想,道:“是你看出来的,还是你六姐姐跟你说的?”
文八小姐道:“太太,六姐姐没说之前,女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直到听了六姐姐的分析之后,女儿才发现这里头有文章。”
说着,文八小姐就举了一大堆的例子。二太太皱着眉头听完了,却一直坐着不说话。她想,这里头也许有自己女儿疑邻盗斧在里头,可是这个六丫头似乎也不是什么善茬。
二太太道:“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你要知道,你表姐虽然跟你琪堂哥客气,但是那是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最疼爱你琪堂哥,自然不愿意你琪堂哥受了委屈。你琪堂哥又是什么样的人,你想来也很清楚。你表姐虽然是我的外甥女儿,可是这家世委实不好,如果她的架子放得略略高一点,只怕就有人说她不识抬举了。”
文八小姐点点头,道:“那雪雯姐姐又为何每天到揽月居去呢。她来我屋里还没有那么勤快呢。”
二太太道:“你对你表姐的不满已经这么明显了,你表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自然不愿意自讨没趣了。至于三房的那三个丫头,连你都在说她了,如果她再跟三房的人亲近,岂不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如此一来,她也只有大房的那三个可以亲近了。四丫头身体不好,琌丫头闭门谢客,她也只有七丫头那里可以坐坐了。”
文八小姐道:“原来如此。可是表姐也可以去找姨妈呀。”
二太太笑道:“难道你忘记了老太太经常找你姨妈打牌的事儿了么?如果你表姐去找你姨妈了,那岂不是往自个儿头上扑脏水儿!”
正说着,外头有丫头通报:“老爷回来了。”这母女两个赶紧出来迎接。
二老爷进了屋子,坐定了,这才道:“你们娘儿俩在说什么呢。”
二太太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盘给丈夫上茶,口中却笑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说我那个妹妹家里的事儿么。说起来,这事儿还要谢谢老爷,如果不是老爷专程赶到南面去,只怕我妹妹家里的事情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摆平。”
二老爷道:“夫人这话倒是错了。这事儿一来要谢我们八丫头,如果不是这孩子一得到消息就告诉了我,事情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摆平。二来还要谢谢七丫头。如果不是七丫头先发觉了不对劲,只怕等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二太太笑盈盈地道:“是啊,七丫头是个好的。”
二老爷道:“不错。今天大哥提出七丫头的月例提高到珉儿他们的例,我跟三弟都已经同意了。”
二太太笑道:“老爷,妾身以为光这样可不够呢。至少七丫头的衣裳首饰份例也该提一提才是。”
二老爷道:“这个大哥也提了。以后七丫头的衣裳首饰份例将士她们姐妹的双倍。”
二太太原来还以为这府里没有多少银钱呢,却没有想到文珺的衣裳首饰都能够翻倍。二太太道:“可是往年弟妹管家的时候不是年年哭穷么?还要我们捎银子回来。家里有这么多的银子打首饰么?不是妾身多心,如今的首饰可不便宜。”
二老爷道:“三房的那个是什么样的人,你我还会不知道么?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回来以后,可动过我们自己的私房?虽然住的地方小了一点,可是在别的地方,大哥可从来没有委屈过我们。去年拨给我们的用度就不下五万两。弟妹大家的时候,我们不但得不到年例不说,不自己掏腰包就好了。至于七丫头的首饰,我可是听说过的,祖产里面就包括了一支船队的分红,据说每年都会带来不少的珠宝。家里不过是添些金银之物而已,根本就不会花费多少。”
二太太道:“原来祖产里面还有这一注?”
二老爷道:“没错。如果不是有这个在,家里哪里供得起这么大的开销?也就是大哥拿回了祖产,我们才得了好,老太太和弟妹当家的时候,不要说我们,就是大哥也不知道有这一注进项呢。”
二太太道:“既然这一注进项这么大,为何之前没有一点消息么?又为何没有被人吞没了去?”
二老爷道:“你当要吞没这个就这么容易?这是文皇后留下的,公中挂着号呢。动了这个,马上宫里就会派人来查的。那边就是吞,也只能吞掉些进项而已。”
二太太道:“可是弟妹……弟妹当初也太过了。”
二老爷道:“管他呢。反正她是出不来了,还连累了她的几个孩子。不说别的,就说她那两个已经出嫁了女儿,听说如今也很不好呢。孩子们都被婆婆太婆婆抱了去,家里的事情一点儿都轮不上。除了自己的嫁妆,就是自己丈夫的那些侍妾通房都没办法管了。”
二太太道:“怪道呢。想来六丫头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所以,也老实了。只是她之前也闹得太过,嫂子和七丫头只怕都不大愿意理会她。她这才想着法子讨好我们呢。”
二老爷很奇怪,二太太就把乐姐儿偷偷提点自己女儿的事情给说了。
二老爷道:“想不到这丫头也是个有心的。”又道:“罢了,这孩子想来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所以才会这么做。毕竟有四丫头的前车之鉴在里头。你们如果想帮她,那就暗地里帮,但是要记得不要让大哥那边不高兴了。”
二老爷很清楚。自己一家来了京里好些日子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为了王家的事情浪费了许多时间,可是这补缺的事儿迟迟没有下来也是事实。他们二房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关头得罪了大房。
二太太也很清楚这一点:“看老爷说的,妾身难道是那等没有轻重的人?而且大哥大嫂也是温和敦厚之辈,对我们向来极好,自然不会做那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二老爷点点头,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二太太道:“老爷,瑜哥儿已经从考场里面出来了。老爷可否向同年们打听打听消息。如果瑜哥儿这次上去了,今年的秋闱……”
二老爷道:“不需要。现在打听这样的消息还早了一点,而且不要忘记了瑜哥儿身后还有宋家。我的那些同年们再厉害,也比不得宋家。”
二太太道:“说起来,瑜哥儿也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大哥做主,将我们送到外面去,只怕我们的四个孩子都要被耽搁了去。只可惜了大哥的几个孩子。我记得当初瑜哥儿也好、璇哥儿也好,都伶俐得很,读书又快又好。可惜如今瑜哥儿只能走明算科,不能走进士科。”
二老爷道:“不错。瑜哥儿是可惜了。只是现在瑜哥儿不走明算科都不成了。只要做了官,哪怕只是八品九品的小吏,只要有机会,将来还是可以参加大科考的。可是如果现在瑜哥儿不出头,那么他的弟弟不能出头不说,说不定他们兄弟几个要被三房给死死的压着了。你可不要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在珉儿兄弟几个跟前打转的丫头又多少。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些丫头们哪里有这么大的胆量。”
二太太迟疑了一会儿,道:“老爷,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外面买个宅子。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外面有了宅子,孩子们就能够专心读书,老爷也能够松一口气。”
二老爷摇摇头,道:“如今我还要借着大哥的力谋个好缺呢。倒是孩子们……我记得你陪嫁了一座小宅子是不是?让老大老二带着媳妇过去小住,顺便闭门读书倒是不错。我还离不得这里。”
二太太道:“这也使得。只是委屈了大哥家的几个侄儿了。”
二老爷道:“瑜哥儿他们还有一个强力的外家,可是我们这边连我都要靠大哥,不要说下面的孩子们了。”
二太太垂首不语。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娘家还是很有一些不满的。只是二太太也知道,自己的娘家实在是拿不出手。
文八小姐道:“父亲,大堂哥他们即便外家厉害又怎么样,将来我们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老爷摇摇头,道:“你太小看你伯父那边了。没错,虽然现在你大堂哥的确还没有出头,你伯父也懦弱了一点。可是你不要忘记了,无论是你先大伯娘还是现在的这位大伯娘都是有手段的。不说你先大伯娘,就说你现在的这位大伯娘,她父亲的确位置不高,可是这权力却不小,如果你大堂哥真的过了复试,你大伯娘的父亲马上就能够亲自带你堂哥上手。就这个,你大堂哥就能够少走许多弯路。更不要说宋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了。”
二太太也对女儿道:“是啊,孩子,你可别小看了你大伯娘的娘家。新官吏上任,谁不是跟着前辈先学习学习的?这里头,自己人带路和外人带路,那可是两回事情。更不要说七丫头如今得了册封,这风头更盛。没有人会在这时候难为你大堂哥。只要你大堂哥过了复试,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风顺水的。”
文八小姐道:“也就是说,如果大堂哥是进士科上去的,那就会一飞冲天了?”
二老爷道:“没错。不过,上去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经历得少,容易被人算计。不过少年显达也有少年显达的好处。像瑜儿这样的,还真是应了那句‘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二太太道:“是啊,这人生境遇还真是难说。不说别人,当初老太太将七丫头养在跟前的时候,我就说七丫头这辈子说不定就那样了。谁想到峰回路转,七丫头居然会有今天的荣光。”
二老爷笑道:“是啊,七丫头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连字都写不好,可是不得不说,她是个孝顺的,也分得清轻重,小小年纪就知道维护父母。光这个孝道上,她就让人说不出话儿来。”
文八小姐有些不服气,刚要张口,就听见外头传来报喜声。
果然,大少爷文瑜过了复试,而且还是甲等。等过了春播,就要去衙门报道实习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赶紧丢了手边的东西,带着小辈们来给大房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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