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盏注意到这些日子碧喜一点点地整理着她的随行物件。
晚秋风寒,萧盏叼着小紫花细长的花茎,双手枕在头后,躺在房顶上。看着底下碧喜却忙得脸颊通红。
“碧喜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东西都收起来?莫非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随时准备着陪你的好郡主嫁到四殿下府去倍受煎熬。”萧盏事不关己般地玩笑道。
“郡主。“碧喜跺脚道,显然并不喜欢这个玩笑,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那不得了,你也消停消停。”萧盏从嘴角里抽出小紫花,投腕一扔,正好砸在碧喜的额头上。
碧喜哭笑不得,却带着几分难过说:“郡主什么时候能自己学着收拾东西。如果有一天不见了碧喜,郡主怕是连衣裳也寻不着。”
“坏丫头,尽揭本郡主的短处。你怎么不夸夸本郡主的胆识过人,运筹帷幄。”萧盏佯装生气。
碧喜也不辨驳,反常地带着长辈式的耐心说:“郡主,您的玉佩都在那只金蕊红木盒里,药都放在紫檀木箱里……这些碧喜都记在了簿子上,整理完了再交给您。”
“行了,行了,你就歇歇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萧盏哄小孩子般地说道。
“郡主——”碧喜加重了语气。
萧盏翻身从屋顶跳下来,捏捏碧喜的鼻子:“还真是个唠叨的丫头。“
碧喜凝望着萧盏,眼里隐隐有泪意:“您……真的……很喜欢……白……将军……?”
“嗯,”萧盏用力点头以示肯定。
碧喜极其认真严肃地说:“碧喜希望郡主能够幸福。碧喜从六岁起便跟着您,碧喜一直惭愧,恨自己不能像弈书一样,为您分忧。”
萧盏笑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本郡主要两个弈书干嘛?就像你说的,没了你,本郡主连日常生活都没法料理。”
碧喜安慰地笑了。
晚膳之后,萧盏喝着碧喜呈上的银耳桂花枸杞三色羹,惊讶地说:“好久没喝过碧喜丫头亲手做的羹汤。“
“郡主喜欢就好。“碧喜开心地笑了。
“你怎么不说:郡主如果喜欢,以后天天给郡主做?“萧盏抬眉问。
“我……“碧喜语塞。
“莫不是因为你想离开,害怕以后没有机会,所以想要最后再给本郡主做几次羹汤。“萧盏的眼神突然凛冽起来,像一只无坚不摧的箭,直穿入碧喜的心。
碧喜竭力隐藏的眼神突然涣散,单膝跪下,埋头不敢直视萧盏。
萧盏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厉声审问:“说吧,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碧喜有些心虚,却不认错,倔强地说:“白将军是北域朝的人,碧喜信不过他。如果大婚之日,白将军还想不出办法。碧喜只有……只有刺杀了北域四殿下,那么,郡主可以趁混乱逃走。”
萧盏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坚定地说:“我相信白熙。”
碧喜仍是倔着性子说:“郡主喜欢白将军,自然愿意相信他。可是碧喜不能看着郡主冒险。如果……白将军所谓的有办法,只是诓骗郡主,拖延时间呢?”
萧盏咬牙:“你可知刺杀了四殿下的后果?”
“碧喜知道。拓国女官刺杀了北域四殿下,必然会挑起北域和拓国的纷争。若这真是郡主的计划还好,郡主可以连夜潜回拓国,北域皇帝忌讳郡主,自然不敢随意用兵。可是,现在国主大权在握。一旦和北域冲突,吃亏的只是拓国。即使拓国声称碧喜是别国奸细,也于事无补,没了郡主的拓国是北域眼里任人宰割的羔羊,也许北域皇帝正希望有这么一机会对拓国用兵呢,”碧喜的一番分析,面面俱到,她也并非冲动而为,“只是,郡主心系拓国子民,可是在碧喜心中郡主高于一切。如果北域朝逼得国主节节失败,朝野市井间必定会怀念郡主,抱怨国主,郡主若在此时回拓国……”
“如你所说,也并非不能成,可是用我拓国子民的血肉和父王辛苦打下的疆土去换取权力,此等事本郡主决不会做。”萧盏亦是坚定不移。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兄弟,她看过一双双隐忍悲愤的眸子,失去了兄弟亲人的士兵,强忍着悲痛,在下一次战争中,依然毫无退缩地冲锋在前,为她挡刀遮剑。想起子渊哥哥,那个温润微笑,为她而死的少年。
“可是……没了郡主,拓国迟早也会被北域侵吞。“碧喜不甘心。
萧盏轻声说:“碧喜丫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随父王上战场,子渊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此地悲伤无助,再多的悲伤,也换不回他一句轻柔寻常的话语。碧喜知道,延子渊是萧盏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痛。
“如果白将军真能带郡主走,北域朝便暂时不能向拓国动武。可是,万一白将军是授北域皇帝授意而……”说到这里,连碧喜自己都不相信,北域皇帝怎么会让心腹大患去勾引郡主,来促成大婚。
萧盏看她想明白了,眼里浸出几点释然的笑。
“如果到了大婚之日,白将军还不出现?”碧喜望着萧盏。
“不,他一定会带我走。”萧盏坚定地说。
碧喜给萧盏磕头退下,内心的倔强坚持并未消退。
推门的瞬间,听到萧盏轻如薄风的声音:“他若不来,我倒宁可立刻病死在礼堂。”
病死……自然是服毒自尽。
碧喜手一颤,瞬间忘记了呼吸。
“你出去吧。”萧盏倦倦地说。
碧喜终是太过天真。即使她能逃婚,又如何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拓国。如果北域因为晟德之死进攻拓国,拓国子民只会恨她自私,因为一己不愿,而连累拓国。又怎么会信任她,让她带领大军抵御北域。他们会做的,是把她交还北域,以换和平吧。
生为上位者,百年功德换得一声赞叹,一朝有过便能留下骂名千古。
百姓只想要安定和乐的生活,哪管你什么大局功业,长远之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