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桑草原,秋阳烈烈,火伞高长。
又热又渴。
萧盏用手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又对着通红的双颊扇了扇。
“郡主可是累了?”亲随侍卫延子渊温和地问,大汗淋漓却神色淡然。
萧盏想点头说累,想起父王的话,点头变摇头:“不累。”
“郡主来喝点水。”延子渊取了水袋,递给萧盏。
萧盏捧着水袋,小小喝了一口,把水袋递还给了延子渊。
“郡主再多喝一些。”延子渊没有收起水袋。
萧盏摇摇头,喉咙干渴冒烟。可是大家已经三天没有补给,水很快会被喝光的。
延子渊收起水袋,看着小郡主隐忍的样子,不由得心疼。
三天前西犀国大军突袭,两军交战,萧妄让亲卫带了萧盏先走,稍候会合。
小心谨慎地选了偏僻的路线行进了三日,衰草衰草,无边无际的衰草,枯黄干瘪像是沾上了溅落在地的阳光。
“子渊哥哥,还有多久能见到父王?”萧盏小声地问。
“应该只有半天的时间,”延子渊看看天,“郡主如果累了,可以和属下同乘一骑,靠在属下身上睡一觉。”
一路上,延子渊负责照料年幼的郡主,温和耐心,无微不至。
当鲜艳的烈火焚天旗在远方高地上遥遥在望时,众人禁不住小小的欢呼。
萧盏开心地笑了,正要策了小马狂奔过去。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摇旗呐喊,枯草地里赫然窜起了一小股穿着牛皮甲胄的西犀军。“活捉拓国郡主。”有人大喊。
拓国军士迅速摆开阵势抵挡。远处驻扎的拓国大军,眼看形势有变,向这边进发过来。
“郡主莫怕,西犀人很快就会被打跑。”延子渊回头对着萧盏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毫无慌乱。萧盏的心也定了下来。
刀枪金鸣,延子渊捂住萧盏的眼,温暖的手掌传递着安定的力量。
痛呼声、打斗声、撕裂声交互袭来。
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萧盏微微有些颤抖。
耳边是延子渊温和淡定的声音:“郡主莫担心,国主马上就到了。”
萧盏仔细地听,前方是惨烈的厮杀声,东边是大军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厮杀声渐渐逼近,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萧盏的心怦怦直跳。
脚下是大军行进的地面振动,歇斯底里几近疯狂厮杀呐喊声却已近在身前。
“郡主,你睁开眼睛,便可以看到国主的大军。你只管策马奔过去,不要回头。”延子渊低声说。
萧盏轻轻点头。
果然,一睁眼就看到炎炎翻滚的烈火焚天旗。骏马扬蹄长嘶,一阵风似地往拓国大军狂奔而去,萧盏没有回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看清父王的脸。
“父王。”萧盏扑进父亲的怀里,好容易压下委屈的眼泪。
萧妄摸着女儿的头,安抚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父王在这儿呢。”
侍卫递上水。
“子渊哥哥……”萧盏想起延子渊。子渊哥哥呢??
突然转头,泛着寒光的大刀喀嚓一声斩进枫色铠甲。鲜血四溅,喷薄数丈之远。
子渊哥哥……
侧摔翻落,像折翅的岩鹰。
这一年,萧盏十三岁。
菁桑草原艳红刺目似火海炼狱。
深沉的无力感像湖水一样压来,悲伤如水草缠绕,萧盏想哭,想喊,挣扎着却没有声音。
不对不对,这是梦境,只是梦境。
我要醒来,醒来。
扳开眼,扳开眼,为什么醒不过来?
“盏儿,盏儿……”
是谁,是谁在唤?
“父王。”
萧盏终于忍不住心酸,就要上前,憋了满心的委屈,正待诉说。
“盏儿,你看到了,这便是权谋,是帝王之道。争夺杀戮,永远不会因为你的喜爱而手下留情。”萧妄狠心地说着残酷的话语。
“父王……”小小的萧盏看向自己的父亲,似懂非懂。
“盏儿,你可想傲视群雄,做这天下之主?”萧妄问,眼神逼迫。
“不,父王。盏儿不想做霸主。盏儿只想和父王,哥哥,纭妃娘娘在一起。父王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萧盏拉了拉萧妄的衣袖。
驰骋沙场杀伐一生的帝王却因为小女儿这一依恋的小动作顿时心下柔软,萌生淡退之意。
“盏儿,既然你不愿意做寂寞千秋的帝王。那么,父王就一定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萧妄慈爱地抱起萧盏。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
盏儿没有觊觎哥哥的国主之位。
为什么哥哥宁可相信蕊夫人,也不信我?
这是梦,都是梦,醒来之后就能看到萧煜在书房写字作诗,一切如常,什么赐婚,什么争吵,都是荒唐的梦魇。
那他,也只是梦魇?
“萧盏,萧盏……”有人在耳边轻唤。
谁?是谁?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萧盏,你以为睡过去就可以逃避一切?你真的要这样欺骗自己?”声如清泉。
“我认识的拓国郡主爽朗大气,敢说敢做,要什么不要什么,都会自己争取。”温暖的手指拧了拧她的鼻子。
“你这样算什么,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就打算这么睡一辈子?”明明斥责,为什么隐藏了心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又似低声自问:“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不爱晟德,但是你可愿意跟我走?执剑江湖,游历山水,恣意洒脱。萧盏,萧盏,萧盏……”细语呢喃,绵延无尽的爱恋。
“你不想嫁给四殿下,就不嫁给他。萧盏,你可信我,我会带你离开。”一股温暖注入了手心,如暖暖春水,融雪化寒,慢慢由手心传入心间,包裹了整个心房。
“萧盏,你若信我,请让我带你离开。”他的声音坚定如岩,仿佛沧海桑田千年不变,时间也似停滞在这最纯净美好的一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