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徒步往山谷里去,谷里风光秀丽,沿途却无村舍。
十一好奇,白熙解释说,这条道是北上画京城的必经之路,一旦战事开启,无论是云尺北征或者就是北域南下,都会争夺这里。现在这里禁止任何人定居,原住百姓也已经被迁移到了别处。
大道上时不时有商队路过,想来晟铭的那邦探子假扮成商旅也是为了方便掩饰。就算有人撞见柏翰与他们相会,大约也会误认为柏翰是在给那群外来商旅指路。
因为有商旅经过的原因,路旁也架起了茶社,因为靠近拓国的缘故,茶社备有北域的清茗茶,云尺的芙桑茶,还有拓国的枫茶。劣茶老叶,装在大壶里煮,味浓却无蕴。
白熙要了枫茶,十一想了想,选的却是云尺芙桑。这种芙桑茶,是往桑叶茶中加入碾成粉末的芙蕖花瓣,以花香掩盖桑叶的苦涩。
不过是盛在有裂纹的白瓷碗的劣茶,茶叶渣在褐色的茶水中上下沉浮,白熙却当作珍宝似的小心捧起来,细细品尝。他那专注而认真的样子,惹得卖茶老翁频频侧目,神色古怪。
白熙语气平和而略带怅然地说,似乎是在和十一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在想,她从前独自游历时,走在路上渴了,是不是也会在路旁的茶社休息,喝上一大碗这样的枫茶。”
他含糊地说着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白熙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澄澈明净的天空,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她的模样,唇角绽笑,恍若青莲初放。
十一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芙桑,苦涩中带着芙蕖的清香,两种味道纠缠,一时让人喝也不是,弃也不是,只好竭尽全力地攫取着那一点点清香。又喝了几口,大约是习惯了苦味,只见舌齿间清香缭绕。却没想到苦味积攒在舌根,待到一碗喝完,倘佯在口中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涩如蛛网般蔓延。
原来云尺人喜欢的,是这样的茶。
两人各怀心事,没有说话。老翁犹疑着送上了馒头,荒山小店,过往行商所要不多,馒头牛肉足以。不过看这两人气度不凡,老翁担心着馒头这样的粗食,会不会唐突了贵客。
十一原本饥饿,不知道是不是舌根味苦的缘故,这下完全没有了食欲。然而,前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酒家客栈,十一拿起馒头,一口一口地强迫自己咽下去。
继续上路,走到了山谷深处。夏树青碧,随风而动,似玉带流云。
碧色映入白熙的眼底,墨瞳点翠,眸光流动,仿佛有星星点点的水泽泛起。他深深地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敞开心怀感受着生机勃勃的绿意,一瞬间,仿佛灵魂也得到了升华,脱离了身体的桎梏,徜徉在天地间。
白熙含笑道:“这样的景色,她若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在风拂叶颤的沙沙声中,十一听到白熙说:“我总觉得她像一阵风,像一片流云,她要的是广阔的天地,不会为任何人而停驻。”
其实不是这样的。十一在心里说。人人都只看得到她的洒脱,她的自在,可是纵然是飞鸟,亦有倦怠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彻夜不眠,孤影望天时的恐慌无措。
傍晚到了城镇,白熙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到次日清晨,十一去敲门找他时,才看到书桌上铺陈着的画,浓墨渲染的,俨然是前日的在山谷中看见的风光。
白熙小心翼翼地收起已经晾干的画,没有解释什么。
从来不知道,白熙也擅长丹青,不知道那执剑染血的手也会泼墨作画。
白熙穿着是式样及其简单的天青色长衫。这样的装束街头随处可见,可是这样的装束丝毫掩盖不住他的气宇轩昂与众不同,似云后的峭壁,温和中藏着迫人的气势。
走在路上,十一的黑衣斗篷难免引人注意,路人们看她凶煞,不敢公开说什么,却在背后指指点点。
正巧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不一会儿便热闹起来。
有不入流的武戏班子圈了街道一角,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地汇聚着人气。
戏子们带着面目狰狞的面具又唱又跳,胡琴咿呀咿呀抑扬顿挫地唱着古怪的调子,锣声时不时突然敲起,震得人心脏猛地一跳。
带血口獠牙面具的戏子连着三个后空翻,地上一滚,脚扫向青毛铜铃眼。青毛铜铃眼缩腿腾空一跳,落到地上又一个侧翻,身子在空中画出一个精准的圆,引得围观的百姓用力拍手,叫好连连。
这样小镇并没有什么出色的玩意儿,百姓们看得新鲜不奇怪,谁知道白熙也看得津津有味,眉眼弯起,像个难得逃出家门放纵一次的小孩子。
看过了街头武戏,白熙的脸上的笑意不退,又兴味盎然地浏览着路边的小摊。就像所有的小镇集市一样,街道两旁摆着有巴掌大的桌椅家具马车的木工摊子,木架子上插着彩色各种人物鬼怪的面人摊子,姜色鼓鼓的吹糖人,还有雕花简单的首饰摊。
白熙一个个的看过,似乎这一切于他都十分新奇。他眉眼俊秀,气度不凡,引来买主们侧目连连,不知道这位高贵脱俗的公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兴趣十足。
从集市一头逛到了另外一头,继续往前,比起集市的热闹,这里冷清得如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白熙对始终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距离的十一说:“我这样子,一定特别好笑吧。”说着,眼里也扬起苦笑,“如果她看到我这模样,会怎么样呢?”白熙斜了眼眸,做了个鄙视的表情,“该是这样吧。”
十一忍俊不禁,心里却又搅动着酸涩,像是煮着一锅又甜又酸的梅子汤,汩汩地沸腾。
白熙低下声说:“其实,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逛过集市。”声音里有着难掩的落寞。
十一一震,说不出话来。
白熙回忆道:“小的时候,每日都待在园子练剑。范先生是个极为严格的人,每一招一式,一劈一削都必得十分精准,毫厘不差。”
想起小的时候,每日对着木桩子一剑一剑奋力劈砍。日出日落,月盈月缺,园子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随着日月的变迁,或短或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