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节哀!皇上节哀!皇上节哀啊!”赵大海带领着一群宫女太监站在门外苦苦哀求,谁也不知道紧闭的屋内现在是什么情景,两个时辰前里面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让人听得心惊胆颤,现在却出奇的安静,静得人心惶惶。
“快去请太子爷来!”赵大海一脚踢在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身上,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朝东宫跑去。
东宫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太子寝宫外也聚积着一群人,正在一脸不安地窃窃私语。
“小德公公,您怎么来了?皇上可是要诏太子殿下过去?”东宫为首的太监一脸急切地问道,如果是那样,他就有足够的胆量敲太子殿下的门,而不至于被责罚。
“什么啊!是赵公公要请太子殿下过去呢!”小德比他还着急,左右张望,“太子殿下呢?”
为首的太监垮下了脸,朝着寝宫努了努嘴,又摇了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难道太子殿下也……”
“可不是么,自从早朝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里面,到现在都没吭过一声。”说罢小心地张望着四周,在小德公公耳旁低声说道:“听说那位出事了?难道是真的?”
小德公公剜了他一眼:“看皇上和太子的架势,你觉得假得了么?皇上那儿已经闹了两个时辰了,赵公公实在没辙,让我来请太子殿下过去呢。”
“太子现在都自顾不及了,过去又有什么用?”东宫太监摇头叹息。
忽然里面传来了呜呜的哭声,看样子是在极力隐忍却又忍不住,小德公公和东宫太监面面相觑,东宫太监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暗叹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屋里断断续续传出一声声呜咽,外面的人焦急得几欲跺脚,正在一愁莫展之时,宫门吱呀一声从屋内打开,太子红着眼睛走了出来,满面泪痕。也不说话,抬脚就朝他父皇那里走去。
赵大海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太子如同在灭顶之际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得无以复加,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太子吸了吸鼻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父皇。”见慕容千寻呆呆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有些木讷地抬了抬头,慕容纪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父皇,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不那么难受了。”
“哭?”千寻似乎没听懂他说什么,“怎么哭?我哭了她就能回来么?”
慕容纪不想再说多余的废话,坐在他的身边陪他发呆。忽然,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外走,赵大海措手不及,急忙追了上去,皇上还没出来呢,他怎么能跑啊?
“太子殿下,您得多陪陪皇上,好好开解开解他,这王爷……唉……您得让他节哀!不能让他这样!”
“节什么哀!”慕容纪冷着一张脸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吗?既然爱难过是应该的,否则皇叔也就白倾心于他了。”
赵大海被顶了个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纪越走越远。
直奔上书房,取出帝王大印,在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大力地按了下去,留下一方比鲜血还红的印迹。
第二日,太子爷整兵,全军大孝向匈奴进发,为千绝王雪恨。
“父,父皇?”慕容纪惊叫一声,从马上跳了下来,雪白的披风如蝴蝶的翅膀一般飞舞了起来。千寻身着金铠,头戴白孝,同样披着白惨惨的披风,跨马而来。
“朕要御驾亲征,太子监国,如果朕有所不测,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继承大统!”淡定而不可抗拒的几句话讲完,千寻大手一挥,浩浩荡荡的队伍沉静而悲恸地朝边疆出发。
赵大海死死拉着慕容纪的手臂,一手紧捂着他的嘴巴,直到队伍远离京城,远得看不到队伍的身影才放开他跪下请罪。
“你为什么要拉着我。”慕容纪狂喘着粗气责问,这赵大海差点把他给捂死。
“太子殿下,您就让他去吧。”赵大海无奈在长叹,“否则他一辈子都会走不出那个阴影。”
“可父皇他明明抱着必死的决心,万一真出了事怎么办?”
“总好过一具行尸走肉。”
“你……”
赵大海把头垂得更低了,慕容纪却放弃了要将他父皇追回来的念头。那一声行尸走肉,刺痛了他的心。
多么形像的四个字啊,明明一个大活人,却感受不到他活着的气息,不是行尸走肉是什么?原来世上还真有令人生不如死的事,只不过很不巧,被他们父子给碰上了。
想起那个时而冷酷,时而温柔的女人,慕容纪的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死死地握住了,令他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
一人喜,则天下喜,一人愁,则天下哀,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是那么地动人。
忘不了那一夜她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他像个小孩子似的放声痛哭;也忘不了打了胜仗时她脸是洋溢着的喜悦和骄傲;还忘不了每到月半抚月阁上那一声声痛苦的惨叫和那一盆盆血水。
慕容纪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伸手一摸,原来是流泪了。她活得如此痛苦,如此疲惫,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为什么他宁愿她再痛苦,再疲惫一百倍,也想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他就感到很幸福了。
也许他真的很自私,可是他却更自私地想要把她留住,哪怕,是一具冰冷的尸骨,所以他才下令出兵,发誓要将她夺回,绝不能把她留在匈奴,那是对她最大的污辱!
“太子殿下,回去吧。”赵大海轻声提醒他,干咳了两声,发现嗓子有些沙哑,抬了抬手,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皱褶得不成样子,不由得摇头苦笑,原来他也成了一个弯着腰的老人了。
“赵公公。”慕容纪飘渺的声音响了起来,飘渺得仿佛来自不知名的远方。赵大海恭敬地弯了弯腰:“太子殿下请吩咐。”
“她真的走了吗?”
赵大海不语,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容纪一直视她如师如母,又敬又爱,他很明白慕容纪内心深处对她的依恋,此时的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安慰安慰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么不真实?”慕容纪看着大军离去的地方自言自语,“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她已经不在了,今天我去上早朝了,跨进朝堂的那一刻起,我似乎真的看到她有对着我笑,像一个仙子似的。那样的笑容,只在我做梦的时候才会见到。”
“后来我眨了眨眼睛,她就不见了,空荡荡的朝堂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才想起来,她已经不在了。”
赵大海眼睛红了起来,不住地拭泪,“太子殿下,您……”
“很傻,是不是?”慕容纪有些苍凉的笑了起来,“原来真的很傻。”
“如果王爷在天有灵能直到您这么想念她,她一定会很欣慰。”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啊,”慕容纪哭了起来,“我真的好想她再抱抱我,就像当年我落难的时候一样,抱抱我,摸摸我的头,叫我一声纪儿。”
看着这么无助的慕容纪,赵大海只能叹息一声,他只是一个奴才,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千绝王,给不了慕容纪温暖和安慰。
慕容纪哭够了已经黄昏时分,挪动着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拒绝了侍从的搀扶和软软的轿子,一拐一拐地朝他的坐骑走去,跨马狂奔,白色的孝衣在风中起伏飞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