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望着窗,外面阳光一点一点的褪去,黑夜又一丝一缕的缝补上来,月色一点一点的漏下来,在窗台上流转,安静的,又走了!
外面的树也沉默了,挺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那里种栽的夜来香,在暗夜里悄然盛放,浓烈的花香穿过窗子流进来,像河流汇进大海,慢慢沾染在每一刻尘土上,弥漫了整个屋子,悄然入鼻,可是渗不进她的心里!
她的心是空空的!
她的心是冷冷的!
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一任时间逝去!
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杜拉斯笔下的副领事,坐在面朝大海的长凳上,仿佛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天色还是慢慢的亮了起来,当第一缕天光悄然落在她的窗台上的时候,她终于醒过来了!
动了动眼睛,缓缓的,站起来。
长久保持一个姿态,身子开始变得僵硬了,她一动,差点跌倒。
旁边伸过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住。
连忙立稳,深深呼吸!
一点一点的动起来!
先是手指,慢慢的抬起食指,然后是中指,待得血液开始循环了,没有哪么僵硬了,然后是整个手,再慢慢的,是整条手臂!
哪么安静的,哪么专注的,哪么有耐心的!
做着!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刻,终于感觉血液在身体里暖暖的流动了,肢体也没有哪么僵硬了,亦妆静静的呼了一口气,迈步出去!
"咦?"终于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扶着的了,亦妆转过头来,就看到段若尘,一看到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他!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认识的段若尘吗?
一向白净无须,清秀绝俗的脸上,竟然生出了短短的胡须,一向明亮清澈的眼里竟然布满了血丝,还有他那一身白衣,沾满了灰尘,脏脏的,却没有换!
但是最让她心惊的是,他眼里那深深的悲伤和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悲伤?
为什么他这样憔悴?
"段大人,你,没事吧?"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动他的伤口,亦妆轻轻的问道。
"嗯?"一怔,又回过神来!看着她那样天真的表情,似乎昨天的事都如尘埃一样飞去了,他不知道是喜是忧,唯有微微一笑,温声问道:"我没有事!你呢?你好吗?"
"我?我很好啊!"亦妆微微的笑起来,使得她美丽的脸开始亮起来:"对了,你吃早餐了吗?一定没有是吧?你等一等,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吃的,不知道春田起来了没有,那丫头向来有点躲懒!"
她放开他,迈步向前走,却触痛了脚上的伤,没有痛叫出声,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下头看去,那脚肿得真是吓人,一个好大的粽子呢!
唉,一定很难消!
怎么就伤成这样呢?一会春田看到了,一定又要抱怨了!
"亦妆!"
心魂一震,好痛好痛!眼泪猛地涌上来,迅速的湿了他的目,要好用力好用力,才能够压制得住,不让它流下来!
亦妆啊,为何你的心这样真,为何你的情这样深?
春田已经死了啊,为何你还不肯承认?
难道这样,你的心才会好过一点吗?
已经一整夜了,他在她身边一整夜,可是她就像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不说话,就连他唤她,她都听不到!
可是没有想到,终于清醒过来了,她却把自己缩在一个壳子里,逃避接受现实!
亦妆啊,我该怎么安慰你,我明知道你这样难过,可是我连拥抱你的勇气都没有!
"段大人,你怎么了?"亦妆闻声回头。
阳光落在他的眼里,闪闪发亮,那,是你的眼泪吗?为什么?你难过得流泪?是谁,让你这样伤心这样难过?
心情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悲伤的,他是超尘出俗的男子,不喜不惊!
不要他有这样的悲伤,觉得,那样对他太过残忍!
"我没有事!"从她的晶眸里看到了自己悲伤的影子,他倏然惊觉,瞬间收敛起那些痛苦担忧,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一如往日,"你呢?脚很痛是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会肿成这样子!"虽然他掩藏得很好,但是亦妆岂有不知的道理,只是,不想说破罢了,笑道:"待会给春田看到了,又不知道要怎么教训我了!"
低下头去,又看自己的脚,撩了撩裙摆要将伤脚全部掩藏在里面,抬起头来笑:"这样,她就看不到了!"
"亦妆!"忍不住的,还是那样带着忧伤的,轻声唤她!
"好像走路的时候还是会被看出来的,但是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忍一忍,她肯定看不出来了!"亦妆笑容灿烂。
心一寸一寸的碎!
如果这样的逃避能够让你心里舒服一点,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快乐一点,亦妆,我真的宁愿你就这样逃避下去,但是亦妆,这里是皇宫啊,皇宫里,到处都是伤害,到处都是明枪暗箭,谁人能容许你躲在自己的幻觉里快乐的生活?
与其让别人来撕碎你的梦,还不如,就让我亲手打碎它,起码,这一刻你伤心了,我还在你身边!
"春田已经死了!"用力的控制着自己,双眼牢牢的看着她,艰难的说了出来!
亦妆猛地抬头,看定他,他清秀的脸上,是那样痛苦忧伤的神色!
那忧伤像一把尖利的刀一样锋利的插入她的心里,让她的心生生的痛!
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
笑颜如花的春田,天真可爱的春田,嘴里叫着她主子却把她当作姐姐一样撒娇的春田,总是抱怨自己抢了她的活儿的春田,明知道危险却还要跳进火海里救她的春田!
最后只化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再有温度,不再有呼吸,不再有心跳,也不再娇笑着向她撒娇,抱怨!
心好痛好痛,水雾渐渐的升上了她的眼,藏住她本来明亮的眸!
凝成水珠,悬在眼里,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来。
她依旧记得他说过,不论受了什么样的伤,不管是怎样的痛,都不可以哭出声来,都不可以流泪!
眼泪是属于弱者的,她是杀手,不是弱者!
仰高了脸,瞪大了眼睛,用力的呼吸,用力的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让自己流出泪来!
"亦妆,我知道你很难过,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的!"段若尘觉得自己都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伤悲了!看着她这样子克忍,他的心痛得,连呼吸都不能够了!
"我没事!我去弄点吃的!好饿啊!"眼泪终于还是凝在眼里了,亦妆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而带着距离。"段大人,麻烦你太久了,真的很抱歉!此处寒陋,请恕我不能招待你了!你慢走!"
她不会哭泣,也不会流泪的!
这样的痛,就像是往贝壳里塞进沙子一样,要慢慢的磨着肉,一次一次的痛,直到最后,形成一刻光彩夺目的珍珠!
是她害死了春田!
她永远都会记得!
她更加记得,失去春田那一刻,心是怎样的痛楚!
从今而后,她不能够再让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受到伤害了!
因为,她怕自己再承受不起那样的痛!
既然要不起,干脆,就什么都不要了!
"亦妆!"无力的叫她,却唤不住她坚决离去的身影。
他感觉这一刻,她曾经开启过的心,悄然关闭了!
亦妆,亦妆,难道,你就要这样关闭着自己吗?
赶走了段若尘,走出去,只见几个太监丫头在外面忙碌,清洗宫室,见了她,低着头,转过身行礼,完毕,又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那一张张脸,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待她,欢笑或冷漠,都不肯定,只有躲开!
她本是皇帝下令送入冷宫永不许出的妃子,但是最后皇帝却让人把她送回了这座她以前居住的宫殿,这是否说明,皇帝会改变心意,重新宠幸她?
谁也不知道,她的命运到底如何?
因为谁也猜不透圣意,圣意是永远都猜不透的!
她不理他们,径自寻找厨房,但是厨房里布满尘灰,锅脏灶冷,空空荡荡的,除了几只忙着织网的蜘蛛,什么都没有!
那些宠妃们那里欢喜在自己的宫室里煮饭烧菜,厨艺比不上御膳厨房的师傅,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宫室熏得满是油腻味。
她早该想到的,那些千娇百媚的妃子们那里会下厨的!
走出来,她叫住一个正在擦洗地板的宫女!
"请问那里有吃的东西?"
那宫女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亦妆,一时间怔住了,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客气的问话!
特别是眼前的女子,自自然然的站在你面前,安安静静的问,轻而有礼,又不像那些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那样,礼貌之中终究是气势逼人的,让人不由得低下了头。
好一会回过神来,说道:"娘娘您要吃东西了吗?您请到屋里坐一会,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
那自然的若兰气质,让她不敢亵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