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答非所问,可沉星都听懂了。看来有些事,他已经知道了。
"何必呢,我又不是为了你。"沉星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淡漠的道。
楚君焕飞快的垂眸,将疼痛遏下,低声道:"我知道。可是伤你,如同伤我。"
他目光落在沉星侧颊的疤痕上:"所以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我自己。"
风声低低的啸过耳畔,他身上是沐浴后的清爽气息,很好闻,让人想要亲近。沉星微微恍惚了一下,他温暖的手指已经轻轻地触上那绯红的伤口,一点点的用指尖抚着,寸寸都仿佛是伤在他的心头那般的疼痛。
"皇上是在可惜这张脸吗?"沉星轻轻的拨开他的手:"其实没必要。知道吗,如果我点头,澈早已将它去掉,可是我拒绝了。我所受之苦,大半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毁了,我倒是觉得畅快些。"
楚君焕生硬的将手收回,一言不发,眸色深郁的凝着他,沉星侧过脸看着别处,不去看他眸中的疼痛。
半晌,沉星轻声道:"皇上,这次来..."
"不急着说这些。"楚君焕轻声道,一面坚持的握住她的手,就要向回廊的另一端去。
沉星一怔,迟疑着没动。
楚君焕认真的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想慕容澈让你来见我,是有求于我,既然是有求于我,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你说是吗。"
他果然心里已经有数。
沉星点了点头,但还是将手抽了回来:"这是自然。皇上请。我客随主便就是。"
楚君焕只是深深的看她一眼,只是简短的道:"跟我来。"
月下的回廊尽头,梅枝横斜,疏影暗香,一张精致的黄花梨木圆几,两张玫瑰扶手椅,上面加了墨绿色的蚕丝软垫。
桌上纱灯一盏,玉壶玉盏,几样果馔,沉星看时,心中一触,酒是竹叶梨花酿,肴馔精致,看着却是眼熟。
紫玉芙蓉卷,酥梨酪...
"这..."
"这些都是朕喜欢的。"他故作轻松的笑道:"只是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他先坐了下来,微微抬起下颔,看着她,眸中淡淡的希冀。
这样的有心,她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神情淡漠,轻轻的笑道:"是么,不过当日偶尔做着玩的。这么多年,我都忘记了。皇上的记性还真的不错。"
楚君焕也只一笑而过,斟酒,举杯示意她。
沉星莞尔,亦举杯,小小的通透的玉盏在半空中轻轻一碰,音色清洌。
酒浆入口,绵滑醇厚,淡淡的酒香里,往事氤氲。
"这酒是我让宫里人酿的。只得其味,不得其髓,也只将就的过了。"楚君焕轻叹一声道。
"南楚的酒,多温厚,能让人安下心来慢酌其味。这两年在北,倒是尝过不少酒,多性烈,将士阵前痛饮,以为激励。真正是应了那句话,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沉星不是不懂得他说的是什么,可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露痕迹的将话题引开。
"当年朕登基之初,燕帝曾遣人千里迢迢的送了一坛酒来。明着贺喜,暗地里却是在讥我楚秉性和柔不谙武事。"楚君焕眯起深瞳,一抹冷诮在眼底幽幽而起,嘴角挂上一丝自负的淡笑:"是以朕苦修兵甲,这几年过去,非朕夸口,虽然不能称雄称霸,但较之北燕西凉的铁骑悍骑,也分毫不逊。"
"皇上当日还不是以四书五经还赠。"沉星想起这一节来好笑:"若说赌气皇上做的也够了。"
楚君焕闻言舒声而笑,摆手道:"罢罢,这些事不提也罢。"
"那咱们还是说酒,三国之内,若说藏酒,莫过于西凉国君。人说若入西凉大内,不要说品,单是那酒香能令人沉醉百日,不知是也否。"沉星轻轻的转动着手中的玉盏,试探的将话题引上来意:"不知可有缘一见。"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说话的语气态度,已经进入了彼此的角色,这个时候的他们不再被千缕青丝所困,一个是南楚的国君,一个是北燕的遣使、
"这话,是太傅所言,还是摄政王的意思?"楚君焕漫不经心的用汤匙拨弄着梨花羹酪,却并不用。
"依皇上之敏锐,当可洞见。"
桌上一盏烛台,摇摇曳曳,勾来了轻蛾流连。
"一国之君,外不知统领三军。内不知遏权臣之势。西凉国主也是窝囊。"楚君焕嘲弄的一笑:"虽见颓势,却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非也,朽蠹之木,徒有光鲜,内囊皆空。"沉星缓缓的摇头道:"这要看皇上肯不肯让他僵死。"
说着,她的目光落向那只扑火的飞蛾:"就像这只飞蛾,现在还自在,可是如果取下灯纱,又不知道会怎样。"
"若朕不肯取下灯纱呢。"楚君焕隔着灯影看着她,饶有兴致,这个时候的沉星,绝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谋士风度,俏丽的面容因了那聪颖慧黠而更加生动,风致嫣然。
"皇上慈悲。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是佛,都愿爱惜飞蛾纱罩灯。皇上不取,自然有人会取,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沉星猛然抬手去掉纱罩,哧啦一声,飞蛾扑火,自取其灭。
"有趣。"楚君焕悠然轻松道:"朕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这点,你是知道的。燕凉若争,朕大可坐视,等两败俱伤之时,渔翁得利,岂不是更好。"
"渔翁得利,那也未必。"沉星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