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醒的极早,清风院中她尚且警醒,更何况在秦醉的别院。
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房中烧着地龙十分暖和,摇光起身洗漱完,不禁打量这屋子,别的都正常,书案上的书册却和常人所见不同。
那是眼盲之人看的书,书页上细密的小字用针一个个刻出来,用手抚上去方为“看书”,摇光走上前,发现多为经学论道之文,心底不仅微沉。
活活等死之人,多半会选择遁入空门,修炼身心,方不至于恐惧死亡。
看来,秦醉的眼疾是真的,至于那不久于人世的传闻……
摇光摇摇头,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冷气扑面而来,摇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衣裙都在,那白狐斗篷却是不见了,以至于她就穿了袄裙出了门,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见她出来忙行礼。
“小姐,您醒了?早膳摆在前厅,请——”
“不着急。”摇光摇了摇头,径直出门沿着侧廊往远处的庭院中走。
白雪皑皑,这水榭山石林立的院落中一片银装素裹,院落一角,一小片红梅正在盛放,几个鸟雀在在梅枝上啾鸣,短足一颤,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摇光看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冷气合着梅香,让她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她在这廊上走动,一个侍卫不放心远远跟着,摇光回头看了一眼,朝那人扬了扬下颌,那侍卫忙走过来,“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们世子殿下在何处?”
那侍卫苦笑一声,“殿下歇在客院,现在正在见客。”
“客院?”摇光眉头一皱有些意外。
“正是,此处只有世子殿下独居,只有这一方院落是打扫出来的,昨日小姐来时受了伤,世子殿下便让小姐歇在了这里,晚间时候打扫了客院,殿下方才歇了过去。”
摇光转眸一扫,此处院落精致阔达,的确不像客院。
如此一来,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早殿下在见何人?”
侍卫摇了摇头,“这个小人不知,小姐,外面冷,小姐不如回屋子待着?”
摇光腿上的伤口好了大半,因爱雪才忍不住走了半圈,这会儿还真觉有些冷,她点点头一个转身,一抬眸,却见回廊尽头秦醉走了过来。
秦醉一身描金黑袍,身披墨色貂裘斗篷,由墨魉扶着,正小步小步的朝这边来,摇光看着他这样子眉头便是一皱,他这是病发了?
正这么想着,秦醉身后的月洞门又出现个身影。
摇光眼眶微缩,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齐霄!
看看齐霄,再看看秦醉,摇光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咦,殿下,小姐已经起来了。”墨魉第一个看到摇光站在廊檐下,又立刻道,“外面这样冷,小姐怎么干站着?”
摇光抿唇,敛眸,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
齐霄自从出现目光便在摇光的身上,这会见她进屋眉头微扬,“不是说洛府的表小姐是痴……可她却好似能听懂我们的话?”
秦醉没说话,一副病弱模样,墨魉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了,那些都是传言,小人瞧着,表小姐倒是和常人无异,世子院中没有侍女,昨夜表小姐都是自行梳洗歇下,和外面传言当真不同。”
齐霄眼底露出讶色,又狐疑的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却是不好跟着走进去,“表小姐看起来并无大碍。”
墨魉又点头,“是的,侯爷放心吧,午时洛府就会派人来接表小姐了。”
齐霄又往门口看了一眼,奈何朝夕已经进了屋子,他看不到人了,然而他眼底的关切却又十分真切,“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昨日下人来报殿下和表小姐遇险我就想过来看看,怎料大雪一直不停,今日一看方才放心了。”
“多谢侯爷挂念。”秦醉终于开口,说话声却中气不足。
齐霄忙摇头,“怎会,你父亲也和我有一面之缘,将来或许还会再见,表小姐又是洛府掌上明珠,此番前来洛州刺史大人照顾周全,来看你们是应该的。”
微微一顿,齐霄又道,“看完就心安了,我还要赶回军中去料理戎族细作的事。”
“好,我送侯爷出去。”秦醉说一句,抬步便走。
齐霄忙一拦,“不必不必,你有病在身,不必送我,我自己出去便罢了。”
墨魉扶着秦醉,闻言道了一句“多谢侯爷体恤”给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忙上前去对齐霄抬手一请,齐霄对墨魉点点头,转身走了。
直到齐霄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之后墨魉才开口,“殿下,侯爷走了。”
秦醉“嗯”了一声,表情有些沉凝。
墨魉回头望了一眼安静无声的屋子,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太诡异了,这个齐霄来看您已经叫人意外,怎么他还要来看洛府表小姐?”
秦醉眉头蹙起,“我倒不觉得他是来看我的。”
“什么意思?”墨魉睁大了眸子,“您是说他是来看洛府表小姐的?”
这怎么说的过去?摇光只是洛府的表小姐,是女眷不说,和齐霄从前毫无交集,齐霄身份贵胄高高在上,没道理专门来看她。
可不知为何,秦醉心中竟然认定了这个想法。
没多想,秦醉挥了挥手摆脱墨魉的搀扶,自己朝屋子走过去,进了屋,摇光正站在窗前茶案边,一窗之隔,她应当能听到适才齐霄的话。
秦醉进门来,掩唇轻咳了两声,呼吸亦是虚浮,整个人虚弱的好似随时都能晕倒。
窗边的摇光转过身来,语气冷冰冰的。
“在我面前,世子就不必假装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