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子骨还算可以的,但是从母亲那病情被告知后,父亲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冷天澈知道,父亲是极爱母亲的,虽然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他的举止,无一不透露了他深沉的爱意。
所以,当母亲提出跟他离婚,他虽然心里不赞同,但还是随了母亲的任性。
父亲以为母亲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只是没想到老天却不给他们重新在一起的机遇,在这个时候,母亲查出了晚期胃癌。
他在客厅坐了一小会儿,便坐不住了,起身拿了车钥匙去车库取车,驱车去医院。
家里太冷清了,还不如去医院待着,好歹还有点人气。
父亲打电话给小昕的时候,自己是听到了的,父亲表达的言简意赅,但是却是想要闻人臻回来,在自己跟他斗得死去活来还未决出胜负的关键时刻。
父亲是想要逼自己放手吗?
为了母亲,想要自己随闻人臻的愿,让母亲的遗愿得以达成吗?
他不知道若是父亲逼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否放手?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在开战之前就告诉自己了,这是一场商业上的战争,同时也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感情战,若是自己输了,就彻底退出,远离他们。
现在还未分出胜负,就要拱手相让、握手言和吗?
他做不到,但是母亲的病情...
走到病房前,他脸绷的紧紧的,鼻间泛起的是阵阵酸意。
母亲容色安然,娇态毕露,父亲在喂她进食,她其实脸上是血色全无的,因为病情给折腾的,胃口亦然,总是吃了点,不到几分钟就会吐了,吐不出来还会干呕。
随意的一眼,就让他高大修长的整副身躯给定住了,顺着浑身的血液逆流而上,直接冲击着脑海中最脆弱的一根神经。
父亲极有耐性,手边放着一包纸巾,动作熟练又仔细地为母亲擦拭着呕出来的脏污。
在生命面前,任何事物,似乎变得都轻微多了。
他吸了口气,身子疲软地靠在门边雪白的墙壁上,不想动弹,也不打算在母亲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进去。
身侧缓缓拢成拳头,捏得紧紧的,曲起的手指骨微微泛白。
最终,还是松了拳头,他将脸埋入他的手心,想要汲取温暖,心里痛心不已。
为什么母亲会得这样的病?
一秒,一秒,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的一声又一声,重重敲在心头,凌迟着他那颗脆弱的心脏。
他们家,自己跟父亲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母亲的温婉,一直是他们的温暖。
冷振雄出来的时候,冷天澈还是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冷振雄一下子就明白了儿子没有进来的原因,也不介意自己身上的,提道,"出去走走。"
冷天澈颔首,跟着父亲一道走了出去,他知道父亲这么说,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走到楼下一僻静处,冷振雄冷不防止住了步伐,冷天澈也跟着停了下来。
"天澈,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你妈,虽然你妈提出要跟我离婚的时候,我也没怪过她,我承认我当初恼了下她,但还是很快就释怀了,她需要的是我的理解,而非是我的责怪,这是夫妻相处之道的根本。她跟了我那么多年,她那点心思,我怎么不了解。"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眉宇间,满是疲惫,浓浓的疲惫。
"不过她的病情,真是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来得如此令我措手不及,"他的手指轻颤了起来,思维一片空白,心头犹如巨石压着,狠狠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来,以为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了,原来还是不行,还是做不到正视...
半晌,他的冷静回了一些到体内,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你妈这辈子其实挺不容易的,她这些年带着那么一个巨大的包袱、天大的秘密战战兢兢地活着,却没让我们察觉到异样,其实对她而言,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冷天澈看了父亲一眼,"爸,那是你太信任妈了,你对妈太好了,你根本就不可能怀疑到她头上去。"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得知那个秘密之前,他从未将母亲往那个方面联想过。
他一直以为母亲的一个完美的女人,没想到母亲也曾今有一段落魄不堪的过去。
"可是我还觉得我对她不够好,若是她真觉得我对她好,就不会瞒着我那件事了,我让她还有顾虑,若是她在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了,闻人臻,我真不会介意随她带过来的。你妈是个好女人,她的过去是在遇上我之前发生的,若是我早点遇上她,也不会让她遭罪了,这不是谁的错,而是每个人应有的命。"
他目光定定地掠向冷天澈,字字掷地有声,随之夹杂着的是他波澜起伏的心境。
"爸,你是想要我跟闻人臻握手言和吧?"
父亲很少跟自己长篇大论,如今却要以情动人。倒不是父亲想,而是母亲想吧,父亲不过是希望在母亲最后的时间内,帮母亲完成母亲最大的愿望而已。
"你妈这个情况了,天澈,你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毕竟她是你妈。"
冷振雄苦心劝道。
冷天澈的心,跟着一凉,"爸,你明知道我跟他的这一战并不仅是...是他先挑起的..."
"天澈,爸都知道,所以你在选择应对的时候,爸并没阻拦你任何,甚至没劝过你退让,就算闻人臻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我也没想过你在感情上选择忍让,这是不公平的,但是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小昕对你的感情,你觉得深厚吗?她若是能够做到跟你妈对我一样,如今我也不会劝你放手了。天澈,你妈为我们父子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她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能帮她达成吗?"
冷振雄说的酸酸的。
冷天澈蹙着眉头,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声音也有些急促,"爸,就算我同意了,你以为闻人臻那个手段狠辣的男人,会同意吗?你分明是在白日做梦。"
他不懂,他想自私一回,为何就不行呢?他全副的精力都投入到那里头去了,为了这一次的商业战争,他几乎是耗尽了毕生的心血。
情感上他受挫了,他想在商场上扳回一成,结果所有的人都在逼自己,逼自己放手。
就算所有的人,都不理解自己,他以为,至少父亲是懂自己的,结果,连父亲都在劝退自己,他觉得这世上似乎没了一方可以供他生活呼吸的净土。
理解,父亲理解母亲,但是谁又能够理解自己呢?
忽然之间,他觉得这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似乎老天都站在闻人臻那一边,在迫使自己松手。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弟弟吗?做弟弟的就该退让给年长的吗?
幼稚吗?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他在做那场斗争的时候,就投入了全副的身心,即便殚尽力竭,他也无怨无悔。
可是就算这样,就算输掉了一无所有,他都心甘情愿,还是没有人能够站在自己这一方?
母亲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劝自己了,说她亏欠了闻人臻,难道她亏欠给闻人臻的一定要自己来弥补吗?小昕都回到他身边去了,老天爷都在帮他。
自己何错之有?
命运,跟自己似乎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自己知晓闻人臻是自己的情敌,还是同母异父的哥哥开始。
父亲在用期盼的眼神看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悲哀到了极点,但又无力,对着年迈的父亲,他根本就发不起火来,以为冷宅冷清,到这里来,沾点人气,其实根本就是错误的抉择。
他不怪父亲的不理解,父亲只是爱母亲比爱自己多而已,所以心中的天平自然是倾向母亲那一边了。
"爸,让我好好想想,"他的声音十分的低落,心情难以言喻,心里头酝酿的是凄楚,"公司还有事,你跟妈说一声我明天再来看她。"
忽然,连母亲他也不敢见了,害怕母亲也会站在跟父亲同仇敌忾的战线上逼自己,逼自己去退让,逼自己去抉择...。
还好,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他几乎是飞快逃跑的,只想离开医院。
坐在车内,他抽了五六支烟,觉得神经麻痹掉一些了。
颀长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双手作为支架,交叉叠在脑后。
父亲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母亲也是,他生气的到底是什么呢?
觉得父母不应该主动跟自己提而已,应该由自己单方面决定。
他想找个人喝酒,喝到酩酊大醉。
翻找了下手机通讯录里的人,不禁苦笑,发现回国后,大部分朋友都没怎么联系了,他想起大学时候的叱咤风云,呼朋引伴,不由叹了口气,如今自己过着的似乎快成了和尚一般的生活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打电话给了宋柯,真是搞笑,前阵子分外不待见的人,如今却想跟他见上一面,醉上一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