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朵灿如夏花的笑容:“四哥,你要摘一朵最好看的给我哦。我只要一朵就好,但一定要是最好看的。”
念北点点头,转身就向外走,征东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大院里的向日葵虽多,容貌却大抵相似,没有特别出挑的一棵。征东劝念北随便捡一朵回去交差便是,念北才不肯敷衍,顶着烈日一朵一朵看过去,待到寻得最好看的那一朵葵花时,已经将近日落。
两人一路奔进宋家,发现阿九已经无师自通地调好了颜色。
那调色盘里绽放的大片金黄,不是向日葵的颜色,却又只能是向日葵的颜色——那就像是,盛了夸父逐日路上披荆斩棘的血,含了化作葵花的女子柯莱蒂终日仰望阿波罗的泪,再洒满碎了一地的阳光,才能调出的颜色。那惊心动魄的壮美色彩,让征东和念北对这个第一次作画的小小女子,都生出了几分敬意。
后来,玖夏画过许多次向日葵,却再没有调出过那样的颜色。她想,那方大大的调色板里,必定也调了她的眼泪她的挣扎她的涅槃进去,因而只能盛放一次,不能强求。
可惜那天的向日葵最终没有画成,因为念北挑了太久,最终摘下的那朵葵花在日落后也收敛了芳华,渐渐卷了边儿、打了蔫儿,变得灰头土脸。念北也十分沮丧,颓然瘫坐在满地散落的画纸间。
小小的阿九却对他嫣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哥,没关系的呀,我现在已经不想画向日葵了呢。我来画一画咱们三个,好不好?”
念北还来不及点头,征东便将角落里的落地镜拖到床前,拉着念北在阿九身边坐下。初尝丹青的小阿九,就这样用稚嫩的笔触和毫无技巧可言的手法,对镜定格下三人的年华。
那是玖夏最拙劣的一幅作品,却一直被念北珍藏至今。
十三年后,再度面对记忆深处的这幅画作,念北的心中,不觉充满了沧海桑田之感。他慢慢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个酷似阿九的女子,却发现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嘴角却满含着倔强,似乎也像他一样,在极力对抗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
看到念北惊讶的表情,以照抬手捂住脸颊,分明想要掩饰,眼泪却更加汹涌。
“你是阿九,你真的是阿九对吗?!”念北几乎要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说着,“如果你不是阿九,你又怎么会哭?”
以照仍然哭着,只是拼命摇头,拼命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略微平静,声音里却还残留着几分哽咽:“不……我不是阿九。可是看到这幅画,我也一样难过……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第一幅画,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能把这样的宝贝珍藏至今……”
说着说着,以照又渐渐泣不成声。念北没有再追问,而是默默将这个哭泣的女子揽入怀里。
————此时此刻,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只知道,我们都有舍不得丢掉的回忆,却也都有不得不舍弃的过去。
哪个人没有遗憾藏心底?不如让它永远是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