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居沅睨着他隐隐蕴着怒气的眉宇,恍然大悟,原来黑人刚刚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
她举目望去,她居住的又小又破的地下室就在几步开外,可她没有让他进去的准备,除了糟糕的环境这个原因外,还有个原因,她的居住点,很难说是安全的,尤其是对他这一类人而言。
沈居沅转头看向他,小声说:“你先走吧。我们这里很不安全。”
也许是她眼神里的惶急和害怕令他产生丝兴味,程牧行饶有兴致的反问:“噢?会比刚才空荡荡的巷子还要不安全?”
她选择性忽略他话语里的戏谑,深吸了一口气后,重重点头:“对你们这一类来说是。”
他狐疑的反问:“我们这一类?”
“你刚刚付完分手费,你的女朋友是男人,你穿这么紧身的牛仔裤……还有……”她语无伦次的一口气说下去,只是为阐释一个事实:“昨天这里刚发生了一件枪击案,一个基du教徒,射杀了一对……嗯,同性恋。所以你……”
夜色里,程牧行居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白齿,看着她满脸的惶急,只轻轻淡淡一笑。
原来这厮果真潇潇洒洒置生死于无物。如若在平时,她大可以甩手不管,爱死不死。可此刻,他多少算她的救命恩人。
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她踢了踢脚下的灌木丛,翻过邻居的栅栏从信箱上揭开那道通缉令。转身时,沈居沅面无表情的睨过去,冲他晃了晃手中的通缉令,又用力戳了戳罪犯狰狞的头像。
可是这次,对面人似乎笑的更开心了,连着唇角都弯了起来。
面对他的好整以暇,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还是赶紧走吧,这里真不安全。”
彼时万籁俱寂,整个街道只余对面一家西饼店还在做盘点。微弱的灯光细碎的洒在他头发上,光泽无声,碎碎点点。
甬道的劲风吹来,玻璃门上衬着两张脸,她两眼无神疲惫,唇角还有血渍,这副形状倒像个鬼。相对的是,身侧人除了下摆的血渍外,依旧风度翩翩。
她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你现在身上没有钱,从下午到刚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你都呆哪了?吃晚饭了吗?”
此前他是一直安静的,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一双眼眸几要渗出丝丝凉意来。就这样干站着,她总觉得要说上什么才觉得心安。
程牧行墨色的眸里,如划过一道清浅的雾:“附近就有酒吧。”
他摇了摇空落落的手腕,对她说:“没注意么?我把手表当了。我向来喜欢及时行乐。”
她的担心倏然间成了多余,沈居沅点点头,秉持着互不相欠的原则,低下头,认真的掏了掏帆布包,月光下,她摊开手掌,一堆皱巴巴的钱:“对了,你应该没有钱坐地铁。”
又里外搜罗了一遍,翻遍了每个角落,又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她才极有成就感的看着程牧行:“这点钱,你还可以买个甜甜圈。”
程牧行盯着她摊着的掌心看了看,又看了看,笑意依旧温文尔雅,接过她手中的钱:“那谢谢了。”
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掌心,若有似无。
不远处的西饼店已盘点结束,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街角唯一一盏灯也已熄灭。
耳旁隐隐传来酒鬼的调笑声,时候不早了,她对自己说。
她脱下身上的西服,看着他低声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睨着她泪意闪闪的脸,身侧人无声的笑笑:“以身相许?”
沈居沅看着自己上下这一身,除了满身的臭汗不提,从二手店里淘来的T恤和牛仔短裤,加起来不过五美元,且早已脱线,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有半分吸引力。
眼前人再落魄,也还是个公子哥。
沈居沅自嘲的笑笑:“再见。嗯,再见。”
在异乡遇到一个相同的落魄者,且互相帮助,她第一次觉得,也许一个人也并不那么孤单。
等到她后知后觉时问他,程牧行想当然的露出受之无愧的神色:“盛情难却,却之不恭。”
睨着她冰冻的脸,程牧行合上茶盏,笑意古怪:“这是你的天性啊,女人不都天生同情弱小么?我不能扼杀你的天性。”
她适时扔出手中的靠垫,咬牙切齿:“去死!”
放下靠枕,将桌上的厚厚一沓戒烟糖纸扔到垃圾桶后,沈居沅伸手够到茶几上,按了接听键:“按你定的地方,但按我订的时间,记住了,是明天下午三点。”
刚吃完一沓戒烟糖,她嗓子有些涩,连着说话都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体现不出大房的优势所在。
说完这句后就掐了挂断,那端还想再问什么,沈居沅所幸拔了手机电池板,随手将它扔在沙发的海绵垫上。
以前总以为这位能向前面几位一样,秉持着她懒得理的原则,不再骚扰。
可她真是算错了,年轻幼稚的心要比被现实风尘打磨的要坚强百倍,因为年轻,所以更有一往无前的盲目。
她思忖着,如果再不见面的话,肯定会受到持续电话骚扰,而这本就影响到她的生活,她已经怔怔看了策划案两天却毫无头绪。
即将会见第n位烟雾弹,沈居沅早失去了原先的新鲜感,不着痕迹的捏了捏靠枕,睨着靠枕上那咧嘴笑的维尼熊图案,针脚细腻,再对着横斜躺着针脚歪歪扭扭的几个,高下立现,明显是程牧行的手笔,几乎是立刻胸闷气短,把手上的这个扔在一边。
事实证明,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多诸事不利。今天莫名其妙的和温思佐因“沐园”大厅是否需放巴西木而卡在某个节点上,据理力争的只差要吵了起来。
紧接着她刷新公司邮箱后,才收到顾景何助理的邮件,告知策划案还需在布景和人手环节再加注意,面对改了面目全非的报告,沈居沅除了扔进废纸篓箱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如今还要摊上程牧行的烂摊子,到了约定的地点时,沈居沅抬手看了眼表,她居然要比约定时间迟了半个小时。
侍应生上前推门时,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和乔妆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位,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身量高挑,有着焦糖色的长发,真是标准的日系美女。且低垂着眼睫,懵怔的表情写满文静无害。乍一看在人群中出挑的很。
几乎不察觉间,沈居沅唇角习惯性微弯,程牧行的品位从没让她失望过,这次也不例外。
可这样的美女却没有多聪明的大脑,沈居沅蹙了蹙眉,倒真有些替她可惜。
沈居沅放下包坐定后,便一语不发的翻着左手边菜单,厚厚的铜版纸上,ps过度的图片菜色诱人,这些天便当吃多了,量多又油腻,匍一看到,胃就舒畅起来。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很有可能浪费时间且极没有营养对话,顿时,她就失了心情。
许是许久等不到她开腔,身侧的美女颇有些局促,已先向她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