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夏骑马停在马车前,看不出悲喜,只一双眼睛盯着马车里的人。随行的人似是什么都明白一般,皆静静站着,没有言语没有阻拦。
过了许久许久,才看到一只削瘦苍白的手,缓缓掀开马车上的锦绣帘子。
采香行一身红色喜衣,站在马车边,平静地望着马上的男子。
细风掠过脸颊,微微有些痛,其实明白的,从下定这个决心时就明白,总会面对这样的情形的。只是不知道,当面对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心痛?不舍?还是不知所措?
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的平静。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离别,然后,错身而过,连头都不用回。
望着那一身火红嫁衣,衬得女子的容颜愈发的美丽妖娆,纤细身姿,衣袂飘飘。仿佛一只扑火的红蝶,然后,再也不会回头,再也回不了头。
柳子夏的心猛的抽痛起来,他跳下马,却是微笑着走近采香行,“姐姐,你忍心再一次舍下我么?而且,是在我们成亲的时候。”
“子夏,你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无所有,还要受他人牵制。”
“呵,一无所有?姐姐,你知道你对于我的意义么?”
采香行身体一颤,“子夏,我会回来的。”
柳子夏盯着她,“是生是死?”
“生死由命不由我,即便是死,我的魂魄也会回来守着你。”
柳子夏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姐姐,我的姐姐,你要用哄小孩子的方法宽慰我么?”他忽的收住笑,目光凌厉,“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采香行淡淡笑着,“子夏,在我面前,你总是任性不得的。”说完,她忽的抽出身边一名兵士腰间的剑,刺进柳子夏的肩胛处,刺得不深,却痛彻心扉。
应看本在稍远的地方,根本没有料到采香行会有这样的举动,他有些惊慌的跑到柳子夏身边,看看柳子夏的伤,瞪着采香行,目光凌厉。
柳子夏捂住剑伤,血从指缝中流出来,他却温和的笑着,“姐姐,此去你要保重,我等着你回来。”
柳子夏知道,这样能忍心动手伤害自己的采香行,定是不会回头的。所以,已没有必要再多说了,而自己能做的,便只是这句承诺,承诺会等着她,一生都等着她。
应看听得一怔,采香行却是妩媚一笑,“子夏,我若没有回来,你也要好好活着,这是我倾尽一切要换得的结果。”
说完,采香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柳子夏牵马退向一边,虽是接受了采香行远嫁的事实,可刚才女子一身红色的嫁衣,是真真刺痛了自己的双眼。
其实开始都是知道的,知道即便是追上和亲的队伍,也只是徒劳。可是,心里那丝不甘仍旧促使着自己追了过来,所求的,竟也只是一份死心而已。
可是,死心的只是她远嫁的事实,而那些爱恋情感,都随着那辆华丽马车一直一直牵引到,不知方向的远方。
马车启动,队伍缓缓驶向远方,渺茫着没了踪迹。
柳子夏捂着伤口,咳了两声,身子晃了晃。
应看扶住他,柳子夏笑笑,“无碍。”
“东家,我不懂。你可以带回她的。”
柳子夏苦苦一笑,道:“应看,姐姐决定的事,是不会回头的。我如何带的回她?”转过头看向不知名的方向,“这就是命吗……”
原来,这诸事种种,只一句“命中注定”,便成就了一切因果。
柳子夏二人回到府中,竟看到门外有不少兵士,里面也有不少,两人一怔,柳子夏紧皱眉头,满心疑惑,他疾步走入大门,见念逢生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念逢生见柳子夏回来,他看了看柳子夏身后,惊诧道:“大哥,采姑娘呢?她不跟你回来?”又见他身上有血,吃惊道:“你受伤了?!”
“先不说这个,伤的不深,我已止了血。这是怎么回事?”
“轩仁昭来了,轩逸昭的一批人已包围了这个区域。”
柳子夏不再多问,定了定神,迈步走进屋内。
“柳东家。”轩仁昭坐在大厅,悠然喝着茶水。
“王爷,多谢您了。”
“怎么,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柳子夏亦坐下来,嘴角噙着笑,“当然不知道,但此时此刻,王爷亲自在此,定是为保护我柳府众人无疑的。”
“柳东家,这,便是你姐姐采香行远嫁孟国大将楚曦凌,所要换得的结果。”
柳子夏垂下头,沉默一阵,问道:“那么,轩逸昭掌握了什么把柄?”
“他给你的回生果,里面有毒。轩逸昭要冥幽草,要么便是你东南部商脉,此后便真正受他差遣。”
这简单的几句听下来,柳子夏已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大概,也已然明白采香行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明白她如何纠结着两全的结果。
柳子夏闭了闭眼,心一阵阵抽痛,“轩逸昭此时来,定是没有拿到冥幽草吧。那么,也就是说姐姐没有拿到解药了?”
“轩逸昭赶到冥幽宫时,宫主已一人也无。想是采香行已提早做了安排。”
柳子夏仿佛没有听他说话一般,只轻声道:“姐姐会死在孟国么?”
轩仁昭叹息一声,“我并不知道采香行中了毒。但是,我定会守诺护柳府安全。我此时在你柳府,轩逸昭短时期不会对柳府轻举妄动。而且,我也已发了暗令,调了京都城的一支军队,他轩逸昭万不会想到我能做到如此程度。”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激王爷的厚爱呢?”柳子夏已被采香行中毒的事实弄得没了分寸失了神智,“呵,如此,生又何欢,死有何惧。”
轩仁昭冷笑一声,“哼,你死是没什么,那么你的朋友你的属下呢?”
见柳子夏不言语,轩仁昭又道:“采香行既能答应我与她之间的约定,那么她定是有着回旋的办法。她能找到解药也说不定。”
柳子夏点点头,“不管怎样,除非我亲眼看到她死了。否则,我会一直等着她。”
“只是,你永来商号他处的分号,我便鞭长莫及了。此时更也是管不得的。”
“无碍,自与孟国战事以来,除了嫣儿的锦凤楼,主要的几处分号我皆已收了。”
柳子夏望向门外,“若姐姐回来,我便抛了永来商号,只与她白头偕老。”
夜了,柳子夏踱步到蒙嫣门外,几次抬手想敲门进去,却都放弃了。他不知该同蒙嫣说什么,该怪她么?怪她什么?抑或安慰她?那么,谁去陪着姐姐?谁又来倾听自己的苦楚?
柳子夏微微叹口气,转身欲走,却听到门开了,“柳大哥。”
柳子夏身子一顿,转过头,微笑道:“晚了,嫣儿早些休息吧。”
“柳大哥,你想对我说什么吗?你不怪我么?”
柳子夏摇摇头,“我没想说什么。”回过头迈步离去。
蒙嫣平静道:“柳子夏,你连怪都不想怪我么?”
柳子夏没有回头,边走边道:“怪你有什么用,姐姐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不怪你,不怪任何人。”
这是属于自己的命运,其实,这一生得一人真情爱恋,已是无怨无悔了。即便不在身边,不在一起,两心之间无形的牵引和无声地感应,却是割不去斩不断的。
若今生不能再见,便用这份牵挂,来换来世的相依相守,和生生世世的不离不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