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看天热,安排的路线也是近道,没多一会儿,轿子便停将在一条廊子口。于霜儿施施然下了轿买上阶梯,程小青紧随其后。
“很近了,穿过廊子,往那绿深处行,就到了。”于霜儿指给程小青看。
程小青点头:“那花厅处在林子当中,肯定是一处清爽地。”
于霜儿点头道是,忽得听见一喊声,仔细看去,一个丫头模样的人儿正匆匆赶来。
到了几人面前,那丫鬟都来不及先顺气,慌里慌张就说了:“宁合园里乱、乱成一片了,宝蝶姐姐请您去呢。”
于霜儿上前一步,焦急问:“怎么回事?谁敢在宁合园里头闹,不要命了?老夫人可在里头?”
那丫鬟吞吞口水:“老夫人要是在,严姑娘哪里敢闹呢?还有那钱小姐...现下主子和主子掐上了,那丫头和丫头也快要动手了,水姑姑又不在,宝蝶姐姐快要撑不住了!”
“这种日子,真不知道她们在闹什么!我得赶紧去一趟!莲心,你带着小青过去!”于霜儿迈开大步就要走。
莲心担忧地看着她,“小姐,那头这么乱,你一个人过去,我怎么放心的了?”
“莲心你紧得跟去,别出了什么事才好!”程小青把莲心推过去:“反正已经给我指了路,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好!”
几人也顾不得推辞客气,相携着急急去了。
留下程小青一人在原地站着,她四周看了看,就当这是苏州的园林吧,她就来逛它一遭。
廊子不长,饶是程小青各种四顾、磨蹭,在几个弯曲后便到了头。脚下一左一右路不同,石板道通向一梅花门,约莫可到达个热闹处;而鹅卵石小径蜿蜒,拐进了稀疏的竹林子。
程小青两头望望,顿时苦恼了,两边都种着绿汪汪的植物,那绿深处是指哪里?仔细回想一下,于霜儿好像就那么随手一指,没个定向诶。
手指点点那梅花门,程小青摇了摇头,转向便迈上了那鹅卵石小径。
其实她心里有数,多半那花厅是要走那石板路,穿过梅花门的,但她依然选择了这鹅卵石路,一来可以缓冲时间,省的于霜儿没来,她就要遇上那些个千金小姐们,到时候没话说是其次,就怕一个个的对她评头论足的;二来,她也可多逛逛着豪门大户,欣赏欣赏美景,有着坚挺的记忆力做靠山,反正她又不担心迷路。
所以说呢,有时候关键一步,就决定了全局胜负,程小青的这一步,恰恰扭转了她以后人生的方向。
竹林外围比较稀疏,但越往里越茂密,阳光斑驳落在地上,再被程小青踩碎。数不清的树叶在上头沙沙响,把空气荡涤得无比清新,只剩下竹子特有的甘味和淡淡的花香。
淡淡的…花香?
程小青再吸一口气,莫非更里头不是竹林,而是花园?
抱着好奇心,程小青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竹丛渐渐又稀疏了,之后出现了一片空地,外维圈着半人高的栅栏,而那里面...程小青惊叹当场。
一整片空地,两个篮球场大小,全、部、种满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花!程小青断言,前世今生,她从来不曾一次性看过如此数量的花,光是红,就有七八种色调,艳红、粉红、桃红、紫红不一而足,更不必提其他醒目绚烂的颜色。
再看花形,簇生圆形的、重叠抽丝的、成串铃铛状的...几乎叫人转不过眼睛来。此刻程小青无比后悔自己的见识浅薄,这种种的花,前世加上今生,她都没把它们看全,更遑论它们的名字了,满打满算勉强讲出一两种。
其实聚齐了这许多花,并没多大了不得,了不得是将这些花儿按着品种、高度排好,一列一列,一片一片,有序不紊的感觉,叫人一看心中便油然舒畅起来。
“真美!”程小青无意识绕着栅栏走着,嘴上囔囔:“这不知道是谁在打理的,得花多少心思呢…”
“啊~认识一个!”程小青惊喜地低呼:“月季!”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程小青低头轻嗅,“嗯,比学校里的好闻,也艳一些。”
赏玩一阵,她告别月季再往前走,忽然就发现了栅栏的门,是大开着的,像是对她的邀请。
既然如此热情,那她就却之不恭啦(?!)程小青迈着小步便进去了。
亲身置于这万花丛中,鼻尖萦绕的是各种香气,耳朵也只能听到风吹叶动的声响,若是在挂一束瀑布,添点小动物乱跑,那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了!程小青几乎想张开手呐喊,啊,自由!
多数花种,程小青是见都没见过的,但这栅栏一进去,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认识的!
那大片鲜红的、开得决绝的...曼珠沙华!
因为小说,这种花在程小青心中演绎成了悲伤、惨淡的代表,叶在花不开,花开叶即落,永远错过的缘分,叫旁观者亦心生痛楚。
“世人看见的是你的灿烂,谁又知道,多流一滴血,这红...才能多艳一分?”程小青低吟,忽的想起那首《落花》,花开的时候最珍贵,花落了就枯萎;错过了花期花怪谁,花需要人安慰。
怎么感伤了?程小青自嘲一笑,花只是花,那些凄美,不过是吃饱了多愁善感的诗人杜撰出来的罢了,“呵,我不看你了,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容易叫人悲伤!”
刚转过眼,另一片红窜入了眼帘,程小青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浅薄无知嘛,这一种花,又是她识得的,而且还是比较熟悉的。
她高兴地蹲下身子去抚弄着花串子,“好久没看见你了,小炮仗!”
此花正是别称炮仗红的一串红。
程小青扭头看看旁边,笑道:“同样是红,你看看人家,红得多凄美,多叫人心疼;你可好,没心没肺的炮仗,一点就着。让我来看看共有几门炮仗...”
往花丛间看去,程小青刚想数数有几行,忽的察觉到了不对,内圈的大片植株,似乎都不太健康。不止花色暗淡蜷缩,叶子也枯黄腐烂,毫无生机。
“生病了吗?照理来说,一串红喜温喜光,看这里这般的排列,并不阻碍光照,那么就只有那个可能性了...”因为以前爸爸喜爱摆弄植物,曾种过这一串红,程小青还帮着研究过一阵,多少还记得些。
“哪个可能性?”身后忽然有人问话,惊得程小青几乎要跳起来。她拍着胸脯往后看,问话的乃是一妇人,约莫四五十来岁的样子,五官端方,面容和蔼,嘴角带着笑容,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您、您好。”程小青有些着慌。
老妇人抬了抬手:“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何必惊慌?”她看着程小青专心聆听的样子,微笑了一下:“你刚刚讲的话,我...都听到了。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老妇人讲话慢条斯理的,神态却是一种很笃定的自信,眼神又带着安定…
这个场景,何时何地已经经历过的感觉?隐隐有画面越过程小青脑子,一时却又抓不住。
到底哪里见过呢,程小青歪着头想。
那老妇人也不催,顾自低头去看那枯萎的花丛,一边说着话,也不晓得是不是说给程小青听:“这花,原也不是生在这处,是我看着喜庆,才给移来的,本想凑着各个花热闹,倒不想是害了它。”
程小青听着她无波无澜的语调,猛的眼睛一亮,是——大玉儿!
很像、很像...
确切来说,不是大玉儿,而是孝庄太后,宁静演的孝庄太后!那种经年沉淀的睿智,还有天然蕴成的安然,眼前这位妇人,竟然也有?
程小青再仔细观察之,衣着朴实、配饰无华,头上一只碧玉钗都是全无花纹;那鞋,是粗布厚底鞋;那手,也有劳作的痕迹,看来这妇人是齐府内一个下人了。
那这通身的气质...程小青想了想,或许她生来便气质不凡?或者她职责是照看这一片花地,少与人处,亦少与人争,久了便淡了那尘世浮华之心,进而养出这一身气质也未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