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闹越大,皇后又亲自领了一众妃嫔兴师动众地上毓秀宫来看望我,却被冷姑姑(后宫的女执事官)手执皇帝的金牌给挡了出去。蹭了一鼻子灰的郭皇后吵闹着跑到老太后那里告我的状,又被老太后劈头盖脸地赶回了风仪宫,整得宫中十来位妃嫔个个诚惶诚恐惴惴难安。
休养的这段日子我开始爱上看书,特别是神秘的古籍山海经。躺了将近十来天,我渐渐可以下床走路,气色也好了许多,皇上又增派了几名侍从到毓秀宫。
慢慢的,身体开始恢复,皇上赐给了我一张音色绝美的箜篌,令我爱不释手。练到了寒冬腊月,我打发一直蹲在毓秀宫照料我的余子岩为我做了一张仿皮面具,戴上他,我就可以重新变回沈天音。我心想,等过完年,扬州的瑞新他们就该收到我的信了,等他们来到汴京,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再次团聚,在汴京继续开馆,重新把我们的事业做起来。
年底,天气突然开始干冷多风,早晚刮得窗户噼噼叭叭响。我听红袖说殿中丞又被皇上换了人,此人名叫滕子京。
我一愣:“滕子京?怎么这么耳熟呢?”
红袖好奇地问我:“怎么,娘娘识得此人?”
我摇了摇头,可总记得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便追问红袖:“他是哪里人?”
她顿了顿,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娘娘您从前不是认识范大人吗?我听说这滕子京和范大人刘大人当年是同科进士,也是知交好友。”
我一拍手,想起来了!前世初中的语文课本上我不是背过范大哥流传后世的一篇岳阳楼记吗?
上面好像是这样写的: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我默念着,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庆历四年春,现在是明道,还不到庆历;谪守,也就是被贬官了;他先做到高官,再被贬了下去,说明此人还是很得皇上赏识的,范大哥不也老被贬来贬去么?他一介文臣,怎么会被皇上大老远调回京师,派到宫里当皇上的私人管家呢?不对不对,还有,既然能和范大哥成为知交好友,那他应该也是一位忧国忧民才华满腹的人,皇上火眼金金,又怎会让他去做个殿中丞?
我不由默想:皇上在打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就在年关前两天的夜里,祥符宫竟突发惊魂大火,火势急速蔓延,被大风一卷火舌四蔓,恰好那夜又赶上沉雷滚滚电光四掣,天火地火,天怒人怨,幸好滕子京发现得早,带着皇帝一路狼猾地逃到了延福宫,等到众大臣连夜接命赶到延福宫见到皇帝时,皇帝的眉毛都被火舌给舔焦了一小块,那滕子京的衣服上也是烧得几个大洞满脸黑灰,满席文武吓得心惊肉怕,如若皇上有个闪失,那朝廷,那整个大宋……简直不堪想象!再回头看被宫人们抢火浇熄的祥符宫时,一座琳宫玉宇,竟一夜间变成了一片瓦砾荒场!
朝野震惊!查,严查!撤查!
滕子京因失职被打进天牢。
然而,查无可查。众臣皆暗自心惊,这到底是天火,还是人火?流言满天,再牵扯起一段陈年的灾事。
天圣七年(三年前)六月,京都开封曾下起过连天暴雨雷电交加,任谁也不会料到,规模宏大的玉清昭应宫内,竟突射入一大火团,火团落地后四处爆裂,霎时间烈焰腾飞穿透屋顶,大火烈烈轰轰地烧了一整夜,竟将三千六百一十间房屋的一座琳宫玉宇,烧得只剩下长生、崇寿两座小殿。当时执掌朝纲的刘太后闻报,大怒之下将守宫官吏全部系狱抵罪,可枢密副使范雍、中丞王曙、司谏范讽均上谏言,说大火是天意,与人无关,不当置狱穷治。刘太后无奈,便借机将多次劝她还政于帝的首相王曾以“兼领玉清昭应宫使管理不严,因而发生大火”为名,罢免了王曾的首相之位,贬为青州任知州。随后,范仲淹、滕子京等诸多臣子分别奏请刘太后放弃垂帘听政,将国事大权交还给皇上,刘太后大怒,将范仲淹一等中小官吏逐出朝廷贬至边远州县任地方小官。
两相一联系,大家也就纷纷看了个明白,这可不就是“人为”的“天意”?
皇上已然摆明:君要“以死相搏”。一旦皇上出事,莫说是大小臣官,乃至无以数计之万民,整个大宋就彻底完了!
还用考虑站在哪条队伍吗?还不明白皇上的决心吗?
于是朝中众臣竟相踊跃上奏:“愿修政以禳之,思患以防之。”
“倘能如此,需请太后还政”
“庶灾变可销,而福祥来格也。”
这是天意啊!太后再不还政于帝,老天都发怒了!到时就不再是场未损一命的大火,而是整个大宋皇朝将陷入水深火热,不堪想象之乱!
必须得还政!
滕子京又被放了出来,还因为及时在大火中救出皇上,忠心可嘉而连升三级,人家范仲淹是右司谏,滕子京就被拜成了左司谏。
刘太后急怒攻心下直接再次病倒,这回的太医个个是“怒微臣无能,太后年事甚高,我等亦是无力回天哪!”
现下不再是太后肯不肯交兵符的问题,而是她回不回天的问题。
于是,过完个惊心动魄的年,太后咬牙拖到开春三月,垂帘听政专权长达十一年之久的刘太后终于一命呜呼了!
有一份遥远的亲情会因岁月而蒙尘,会被你潜意识地想去忽略,而后随着利益的争夺一步步转换成解不开的仇恨。
你胜了,从她手里夺回了长久以来你最为渴盼的东西;那个人终于死了,死的时候你甚至不想看她一眼,你仍是憎恶。
可突然,你突然发现,原来与她的种种嫌隙只是出于误会,出于不理解!再回过头时,她与你已经生死永隔。面对逝去的亲情,面对飘散的爱与恨,你会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