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有些怡然自得的时候,一双咄咄逼人的目光似利剑般朝我射来,我举目与之对望,心脏一阵猛跳。怎么会是他?我收回目光,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是机缘?还是巧合?我又看了他一眼,与他四目相视:那家伙正是我前世的初恋情人,花花公子陈子鸣也。
看他的衣着打扮,混得还真不赖,四个字:“富贵逼人”,再瞅了瞅他身边侍从的着装,若我所料不差,这一桌正是徐伯口中的西域商客。
也许是对前世的种种还有些耿耿于怀吧,我故意带了点嘲弄的意味,随意“瞟”了他一眼。不曾想,混到这一辈子,这家伙依旧不是个省油的灯,居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凶巴巴地“藐视”我。他个子不算太高,却非常魁梧挺拔,气势刚健,皮肤比我前世时黝黑多了,甚至还泛着些古铜的光泽,面上带着股桀傲之气。
徐伯赶紧拢过来打圆场,几句场面话一说,那家伙面子上缓和了不少,我索性懒得看他,谁知他倒是黏上我了。只听他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侃侃道:“传闻江陵沈越如何了得,我看倒是徒有虚名罢了。”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见我不悦更加洋洋得意,专门挑我的痛处下手:“怎么?我说得不对么?徒弟也就如此,师傅能高得到哪里去?看你一副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子,哪有半点男儿的阳刚之气?弹个曲子也是软绵绵的,有气无力,哪里有甚听头。”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在大理,虽地处偏隅,不比中原地域广博,却不乏音律高手,于是斥责之声接连而起:“岂有此理,尔等竟出口狂言!”
“不过是附庸风雅的浅薄之辈罢了,哪里懂什么曲理?”
明知他故意激我,关系到家父的“英名”,不由我生出一股激烈的好胜之心。当下闭目,敛收心神,久久未动,集中所有的意念,将自己封闭起来,耳畔似乎还传来父亲曾经的指点:每个人都有一道心魔,这首“牵魂令”是爹当年游历西域时,从一段经文中领悟而得,曲如其名,能令听者魂飞体外,深陷魔幻之境,你切记奏时心神合一,否则自己也会迷进去。
几声高挑之音,骤然“撕裂”一室喧嚣;紧接着,似马蹄的“得得”声由远及近传来,空中开始弥漫越来越浓的黑雾,慢慢将一切吞没;黑暗中,天际投来几缕亮光,就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你拼了命地朝那光跑:有人吗?这是哪里?那“得得”声又再次响起,音乐变得迷乱,你的心也跟着一起乱;那几缕光慢慢凝聚成一团,节奏开始快速,黑马上跳下位年轻的神秘女郎,她漆星般的眼睛睫毛卷翘浓密,妖艳的红唇似乎在喘息,她穿着半透的黑纱,性感惹火的身材凹凸有致;音乐开始张驰,但见她扭臀耸胯,勾手抖肩,跳起曼妙妩媚的舞蹈;音律不再是一声声,而是成串急促袭来,她的舞步便越转越快,她那眼中流露出的火热的挑逗,仿佛瞬间将你俘获,你口干舌燥,血气翻涌着,欲火焚烧;突然,音调又急转,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天上布满浓浓的阴云,沉沉压下,地面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尽头,空中飘洒着漫天的飞雪,开始你或许还欢喜它的洋洋洒洒,而紧接的那漫无边际的亮白逐渐灼伤你的眼,强烈的孤独感阵阵侵袭而来,你深陷在积厚的雪坑里举步难行,极度的寒冷迅速将你冻结,渐渐你几乎可以感受到血管正变得僵硬,身体一寸寸失去知觉,可你的脑子偏偏敏感又清醒,饥饿,干渴,寒冷,孤独,一点点将你包围着啃噬着,痛苦和绝望将你撕碎;就在你快彻底疯掉的时候,一道石破天惊之音,激射而出,将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这次,你坐在一条小船上,刚松口气,还来不及欣赏那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美景,周边的水面却陡然升高,再看时天上阴云暗涌,倾刻间,狂风大作白浪掀天,小船不知何时竟驶进了四面无岸的大海,一道怒电劈开天幕,惊雷滚滚后下起瓢泼大雨,你驾着孤舟随时都可能葬身海底,大自然不断运用它的鬼斧神工,震憾恫吓你的每一处神经,每一道感官。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两下舒缓,雨过天晴,小船靠岸,最后一缕琴声变得若有若无,至到完全消失。
我睁开眼睛,猛拍了一下琴右首的暗箱,只听“嘭”的一声,才把众人的魂叫回来。静止的空气开始缓缓流动,一众人等个个瞠目结舌。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应该是那位中年儒士,他平复下来后喝了口茶,望了望四周,然后定目看着我,我想他定是乐中高手,听完牵魂令后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良久,最迟的几乎是过了半个时辰才醒来。
被逼无耐,谁叫我逞一时之快,轻易打出了我们老沈家的“王牌”,为了脱身,我只好承认自己便是沈先生的亲生儿子“沈天音”。而我的名字便和这曲“牵魂令”捆绑在了一起,有人叫我“天音公子”,也有人叫我“魔音公子”。
发现我的心上人站起身,我生怕他又不打招呼走人,便撇开众人朝他奔了过去,刚刚的一番潇洒荡然无存,换了副小女人羞答答的姿态:“你要走了吗?”
他神密地一笑,没有做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轻轻道:“我明天再来。”
下班后,喜滋滋的我,几乎是蹦回去的。
晚上,我们一家四口正吃着晚饭,瑞新边大口嚼饭边说:“姐,我现下算是服了气。”
我们忙问他怎么了,服啥气?
他又跑去盛了一大碗饭回来,边吃边眉飞色舞地拿起筷子,连比带划,唾沫子饭渣子横飞,把今天下午的事又跟默言和旭峰夸张地描述了一遍:“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就跟做梦似的,喔,不对,梦哪有那么真的?后来,我回头一看,徐伯那个满脸的汗哪,还有还有新来的阿铁哥,鼻血都快流出来了!”末了,他狼吞虎咽下最后一块坨坨肉,叹了口气:“姐,你不知道,我们茶馆的茶水钱,那是一涨再涨,比城北最大的‘品茗轩’还高两倍,贵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可照样天天客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