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与你同看世间繁盛 > 面对变幻无穷的季节,谁能奢望一览无余(1)全文阅读

秀芬离开我之后,我就一直在G大教书。这么多年,我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遇到莫言这个孩子,是我没有想到的。

她让我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固执偏激,带着一往无前的盲目激情。第一次她来蹭课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有时候,看一个人的第一个五分钟,你就能知道,他会和你发生联系。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的时候,我遇到了莫言。她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孩子,因为年轻,所以带着棱角。性格与众不同,带着犀利的气质,因而注定要在生活里遇到很多磨难,被生活所伤。

我们成了忘年交,她在G大没有什么朋友。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起喝茶喝咖啡。她对画很感兴趣,并且非常有天赋。她的天赋,完全是天生的。她画画时候的眼神里,有种灼人的激情,非常有感染力。

她的家庭很不幸,在我们交流的过程中,她零碎地提起过。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回避过去。她在心里深深爱着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件事,让我很吃惊。但是她已经陷得那样深,不能自拔。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这些孩子年轻冲动,做事不会认真考虑后果。上课的时候,一些学生会在教室里窃窃私语。那些字眼那么清晰,带着不留余地的尖锐。我不想和他们计较,毕竟他们还年轻,还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

我看得出来莫言的担心,她是善良的孩子,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她是那般不幸,家庭带给她无法磨灭的伤痛,所以在感情上有欠缺。我懂她,疼惜她,除了我,还能有谁呢?在这个世态炎凉的社会,谁有空闲去理会另一个的苦楚。

那段时间,是我这么多年没有感受过的快活。莫言的出现,让我单调苍白的生活多了很多色彩。有一个人,可以在身边,喝喝茶聊聊天,是那么难得。

她很好强,他爱的那个人,也就是江和,经常给她寄钱,但是她从来不动这些钱。自己出去打工,挣钱生活。她想靠着自己,站在江和面前。

一家杂志社请她画画,她变得很忙,也很少有时间来听我的课,有一段时间没有她来陪着我喝下午茶,感觉总少了点什么。我想自己大概是个老头子了,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总空落落的。

我一直没有告诉莫言,学校已经下了警告处分。流言蜚语的力量之大,不是我可以想象。我也只是在心里暗暗苦笑,平日里和学生们处得挺好,我自问对这群学生也是尽心尽力了。可是到头来,他们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也没什么意思。罢了。

那一天,莫言来找我。我一开门看到她,吓了一跳。她蓬着头发,红着一双眼睛,憔悴得不像样子,应该是生病了。我很担心,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我她想去找江和,一刻也不能等。她哑着声音,脸色难看得让人心疼。

这一次我没有顺着她,强行带她去了医院。陪她在医院挂了一天的水,给她买吃的。她竟然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这么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为了一些人一些事奋不顾身,仿佛那是全世界。非要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才能明白。

如果可以,我愿意告诉她成长的轨迹。我努力想让她明白,生活的真相。我们都一样,遇见一些人,经历一些事,明白一些道理。但是我知道,我的这些话很多时候都是沦为了说教,她总要自己去经历,才能真正明白。其他都是多余。

学校的通知下来,让我自己离职,免得辞退弄得不好看。我是懂的,不想再为自己争辩。这个世界的可笑,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谬。离开G大,也未必是坏事。我一直想着等退休了回清窑开个小画店,不过是提前退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想着还是去跟莫言道别,毕竟这一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找她才知道,她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她应该是去广州了,她终究还是去了。这个孩子,这么固执。总有一天,要被伤得遍体鳞伤。

我也没有给她留什么纸条告诉她我走了,因为我了解她,她一定会去找我。我知道她,一定会将这件事,归因到她自己身上。她觉得是自己的不幸,给她身边的人带去了灾难。

所以莫言来找我,我一点也不惊讶。她是这样的孩子,我没有看错。但是实际上,我对回清窑却是很高兴的。我留在乡村学校教孩子们画画,生活得很自在快乐。我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莫言,试图让她相信,我过得很好。她已经那么不快乐,我不希望她再多增加一份歉疚。这个孩子的生活经历,已经够坎坷。

清窑的生活很平静,家乡淡然寂静的四季,安宁而静缓。每天带着孩子们画大树画花朵,闲下来的时候,把以前的画拿出来看看。时间也过得很快,不觉又是一年。有时候回想起莫言,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那一天,我正带着孩子们在湖边画水彩,一个叫李响的男人来找我。

“请问,你是白年平先生么?”他问。

我放下画板站起身仔细打量他,可是还是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个人。

“你好,我叫李响,是莫言的朋友。”

莫言……我第一反应是莫言出事了。

果然,在回学校的路上,李响跟我讲起莫言的事。我不敢相信她竟然怀了江和的孩子,而且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打掉。她怎么这么糊涂。

李响告诉我,堕胎之后,莫言很消沉,患上了重性抑郁障碍。怎么劝都不肯上医院,不肯接受治疗。

从和李响的谈话中,我看得出来他是关心她的,而且不是一般朋友的关心。他可以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找我,可见她和莫言的关系不一般。如果不是有深刻的感情,眼神里不会出现那样的热切。

我了解到李响就是莫言之前那个杂志社的老板,她后来有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从那里辞职。这其中的周折,我不清楚,也没有过问,我想莫言做决定,总归有她的理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