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对面的卧榻上,一缕清瘦的身影,华服玉冠在身,双腿盘坐,静心凝气,似是在打座,但他苍白的脸色还是掩饰不住他虚弱的病体。
孟千回一眼瞧去,就知他在勉强支撑。
风厉行依如她初见时的模样,甚至更清瘦了,花白的胡须更是多了好多,眉态沉重,暗色萦绕。
"千回给父王请安。"孟千回轻步上前,盈身拜下。
过了许久,风厉行似是才有所反应,沉重的眼帘打开,本该明亮的一双眸黯淡的像浑水一般,"起了吧,坐。"终于嘴角挂起慈祥的笑意,吃力地抬手示意孟千回起身,又指了指旁边的红漆椅。
"谢父王。"孟千回起身之后,顺从地坐到了旁边的红漆椅上。
接下来是一阵宁静,风厉行重新闭上了眸子,不言不语,继续打坐。孟千回想问心头的疑问,却又不好开口打断。
不知对方要出什么牌,是善是恶,还是以静制静的好。风厉行打坐,她就静默,一个字:等。
果然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风厉行双掌在胸前轻轻一划,似是收了气,眸子打开来,此刻眼神不再浑沌,但是清澈不少,看孟千回的眼神始终是慈祥。"果然是个沉稳的丫头!"他欣赏地点了点头。
"父王,刚刚欧阳太医说父王已等候千回多时,难道父王知道千回要来?"孟千回这会儿方才开口问了心中所疑。
风厉行摇头一笑,扶着身边的炕几稍稍歇了歇气,似乎这样坐着对他也是一种折磨,"我不是神仙,算不出你今天会来,只是我跟他说,我想见你,勿必能让我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我有今天这精神,没想到赶巧你就过来了。"
"父王想见我,是为何事?"孟千回也不拖沓,径直入了主题,看得出来以风厉行的身体也拖沓不起,能支撑半个时辰的清醒就已经不错了。
"你先说说,你是来看我的病情,还是找我有事的?"风厉行的眉眸一挑,来了个反问。
看他眼里的精明,从前的洛阳王定是个能耐人。
"千回是看到这几日他面色清冷,似有心事,估摸是因父王的病情,所以过来看看,千回是否能帮上忙。"在这个慈祥的父亲面前,孟千回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
对于孟千回的回答,风厉行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皇儿倒是有福——"与此同时,一股有些凌厉的光芒扫落过去,将孟千回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孟家九小姐天生痴傻,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好了,这头脑比一般姑娘家都要聪慧。连当今皇上都喜欢得很,皇妻为了避婚,故而下嫁洛阳王世子。"
孟千回微惊,没想到久卧病榻风厉行居然对她了如指掌,干干一笑,"没想到父王对千回了如指掌。"
"皇儿要娶的女子,我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不然我怎会轻易答应下来?"风厉行苍白的脸上冷汗直流,唯独那双眸子里是满满精明,"虽然很多事我已不能掌控,但皇儿的婚事是我唯一能够决择的。那时他突然从凤凰城回来,跪到我的床前恳求,说要娶一个很像她娘的女子。身体不行了,脑子时尔也糊涂了,但唯一此事不能糊涂,我招了玉上贞入宫,叫他连夜派人到京城将那名女子的点滴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千回早已在父王的掌控之中。"孟千回不得不说这位做父亲的对儿子是关心到极致,也不得不说风厉行的精明之处。
重病在榻,还能掌控于千里之外,高,真高。
"的确生得娇美,笑容像极了他娘。"风厉行并未接孟千回的话,而是支撑着坐直了身子将孟千回重新打量了一遍,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美好,对过去记忆的流连。
看得出,风厉行对风始皇的娘,感情颇为深厚。
只是这位娘绝对指的不是暖春宫那位脾气又臭又硬,从不展颜笑的燕含春,而是另有其人。是风厉行在外头的相好?那为什么风始皇看到南海明珠的时候那般大的反应,细细一想,分明就是南海明珠的出现才会使得风始皇大受刺激,吐出体内沉积的瘀血,通了七筋八脉,他才会清醒过来的。
南海明珠可是先皇后萧明月之物。
风始皇、萧明月,定有脱不了的关系。
从前只是猜想,这会儿她愈发肯定心头的猜测。
"是不是心中在猜测什么?"风厉行似是看出了孟千回的心思,喃喃地问了一句。
"这——"孟千回犹豫了,对风厉行当然不能直说自己猜测风始皇与什么皇后有关。"不瞒父王,千回是觉得燕太妃一点不像王爷的亲娘。她哪里会笑?"用很俏皮的言语说出来。
至少说错了,风厉行想怪罪心头也没那么多气不是。
"呵呵——"意外的是风厉行一阵爽笑,笑过之后是激烈的咳嗽,"皇妻果然是皇妻,聪明绝顶。对,始皇他不是含春的儿子,也不是我的儿子。"
语出,孟千回自然是有几分惊讶,不是燕含春的儿子不奇怪,不是风厉行的儿子却是奇怪了几分。
"看你这表情,大约已猜到一半。"风厉行的手指紧紧扣着炕几的沿儿,支撑着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千回,你已是我的儿媳,有些话可以直说,父王不会怪罪,我想知道,在你心里到底猜到了几分。"
看到风厉行眼里的真挚,孟千回可以肯定他对风始皇的父爱那是极其深厚的,比亲儿子还亲,另一方面亦不忍心对一个病重的人撒谎,"不瞒父王,千回觉得他跟先逝的萧皇后有渊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