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芷雪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云岚看了半晌,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难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祁王在这个女人面前束手无策,原来这个女人果然不好惹,自己以后还是别得罪她的好。
“太妃,不要啊——”如意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婢子冤枉,婢子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婢子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那样的话啊……太妃不要上了妖妃的当,太妃难道不知道,妖妃惯能挑拨离间的么……”
可是,任凭如意如何呼喊,如何解释,懿太妃还是毫不留情地命人将她拖了下去。
不怪懿太妃愚蠢,只怪夏云岚三分假话里掺着七分真话,偏巧又歪打正着。那两句“太妃和太后两姐妹当年都并不怎么入得了先皇的眼……得过宠的女人没有能活得过三年的……”委实戳中了她的痛处。
若不是这小贱婢告诉夏云岚,夏云岚从哪里知道?一定是这小贱婢看儿子对妖孽宠爱有加,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想要再找棵大树好乘凉,所以出卖了自己来博取妖孽欢心……真没想到,自己瞎了眼,竟养了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
惩罚完如意,懿太妃怒气冲冲地摔了碗筷拂袖而去。
看着懿太妃的身影在膳堂外彻底消失,夏静柔仿佛忘了从前之事般,忽然故作亲近地向夏云岚笑道:“姐姐这招煽风点火、借刀杀人的手法使用得委实是炉火纯青。”
“借刀杀人?哈哈——”夏云岚笑道:“借刀杀人的招数姐姐哪里比得上妹妹?妹妹的病这么快就好了么?”
夏静柔脸一红,讪笑道:“姐姐谦虚了……静柔偶感伤寒,早已痊愈,不敢劳姐姐动问。”
“伤寒?不是中了邪吗?”夏云岚一张脸笑靥如花,眼睛里却寒冷如冰,嘲讽地道:“太妃说妹妹在漪兰院撞上千年狐狸中了邪,是太妃在撒谎呢,还是妹妹在诳人?”
“这个……或许是太妃她老人家弄错了……”夏静柔笑得越发难看。
夏云岚提高了声音,高到足以让膳堂里所有的下人都听到:“哦,妹妹的意思是说——太妃在撒谎,借着妹妹偶得伤寒就小题大作,诬赖我漪兰院里有什么千年狐狸……”
“姐姐,静柔不是那个意思……”夏静柔急忙打断夏云岚的话,迅速看了众下人一眼,再也笑不出来。
夏云岚偏不肯放过她,继续道:“我就说嘛,倘若真是撞上了千年狐狸,妹妹的病可哪里好得了?那千年狐狸的道行是容易对付的么?不说病个十年八年,至少也得三年五载吧……”
“王妃!”苏嬷嬷忽然打断了夏云岚的话,板着脸道:“吃饭时请勿高声喧哗。”
夏云岚正说得起劲,不提防被苏嬷嬷打断,转头不悦地瞪了苏嬷嬷一眼。
夏静柔趁机缓了口气,待夏云岚回过头时,又堆满了一脸亲亲热热的笑,凑近夏云岚耳边神神秘秘地道:“静柔最近听说一件要紧的事,自己心里没底,想要姐姐拿个主意,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看那夏静柔笑里藏刀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没安着好心,夏云岚毫不客气地道:“还是别讲了——跟我没关系的事我没兴趣听。”
夏静柔怔了一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尴尬笑道:“可是……姐姐,这件事跟你我姐妹关系甚大。”
夏云岚瞥了夏静柔一眼,埋下头认真对付着碗里的芋香丸子,慢悠悠道:“苏嬷嬷方才说过,吃饭时不要讲话。妹妹先吃完了这顿饭再说不迟。”
夏静柔急着告诉她,她偏不叫她一吐为快。何况,夏静柔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到了嗓子眼的话讲不出,夏静柔憋得十分辛苦,好不容易等夏云岚吃完了饭,漱过了口,抹净了嘴,也顾不得再吊她的胃口,赶忙道:“姐姐,你可曾听说过容丞相家那位才貌双全的嫡女容婕?”
“容婕?”夏云岚扬了扬眉毛,一脸的不耐烦:“没有,跟我有关系吗?”
夏静柔笑道:“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近来丞相夫人却时常到太妃处走动,静柔有一天无意间听说,容大小姐对咱们王爷情有独钟,为了嫁给咱们王爷,拒绝了无数世家子弟的求亲。”
“哦……有这等事?”夏云岚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道:“那她可要大失所望了。相府嫡女,总不好意思像妹妹你一样嫁给王爷做侍妾。哈哈……”
夏静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掩饰住了想要扑过去掐死夏云岚的冲动,保持着僵硬的微笑道:“容大小姐自然不会入府为妾。但静柔听太妃和容夫人商量着,好像要去求了皇上,将容大小姐以公主之名赐予王爷,让咱们祁王府同立两位正妃。”
说完这句话,夏静柔带着报复般的快感等待着夏云岚脸色大变。
然而,夏云岚却浑不在意地笑道:“皇上尽日闲着没事,天天给人做媒吗?天要下雨王爷要娶妻,咱们也管不着,随他去吧。妹妹若没有别的事,姐姐就先回去了。”
“姐姐——”没能看到夏云岚悲痛欲绝的样子,夏静柔满身不舒服地道:“王爷对姐姐情深意重,姐姐就不担心别人分享了王爷的宠爱吗?”
“不担心。”夏云岚站起了身,边往外走边懒洋洋地道:“谁爱分享谁分享去吧,反正已经有了妹妹分享,也不多着一个人……”
夏静柔咬了咬牙,不死心地叫道:“可是姐姐,向来一山难容二虎,姐姐可要考虑清楚!”
“呵呵,”夏云岚头也不回地道:“妹妹天天到福寿院晨昏定省,原来不是去请安,倒是去打探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来着……”
“我没有……”夏静柔压抑着心里忽忽上窜的火苗,急急否认道:“静柔只是替姐姐着想而已。既然姐姐不当回事,便当静柔从来没说过……”
夏云岚早已跨过了门槛,轻飘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妹妹有这闲心,不如跟苏嬷嬷学点儿规矩……呵呵,苏嬷嬷——”
夏云岚转向跟出来的苏嬷嬷道:“我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容忍不了王爷身边有其他的女子,您老人家说,这是不是也不太合规矩?”
苏嬷嬷认真地答道:“嫉妒——那是犯了最严重的七出之条。”
“啊哟,那可不好……”
洛芷雪走在最后,看着祁王妻妾斗法,兴奋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
原以为天下最有趣的事情是查案,没想到女人之间的斗争亦如此精彩。
看夏云岚和苏嬷嬷已经离去,洛芷雪也不想再吃,推开了碗碟走到膳堂门口,无意间一回头,突然发现夏静柔捏着椅背,扭曲了脸孔,握紧了拳头,正恨恨地低声诅咒着什么。
她打了个寒颤,直觉夏静柔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如果自己是祁王妃……啊,太恐怖了!
自己将来嫁人,一定要找一个不会娶妾的男子。穷一点儿没有关系,反正自己家里有的是钱。丑一点儿也没有关系,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老爹给自己找的那个未婚夫倒是足够英俊,只可惜天生的花心大萝卜。据自己调查,天天不是在城西怡春院,就是在城东万花楼,要么在城南的乐生财赌坊,活生生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这样的男人,肯定打死都不能嫁。
自己想要嫁的人,关键是专一、专一、专一!对了,还要有趣、有趣、有趣!不能像祁王那样,天天木着张脸,难得让人感觉到一丝温度……
夏云岚吃饱喝足回到漪兰院,苏嬷嬷和洛芷雪也跟了过来。夏云岚看着身后的二人,实在是不胜其烦。
上午的时间本来是要闭门练功的,苏嬷嬷却命人送来了厚厚一本蝇头小楷写就的书,放在夏云岚面前道:“这本《女训》,乃历代名门千金及帝后王妃都要认真学习的书。今天,老奴为王妃讲《女训》第一章——女德。”
苏嬷嬷清了清嗓子:“女德者,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除了前几句“谦让恭敬,先人后己……忍辱含垢……”夏云岚听得懂外,后面的夏云岚基本上都在听天书。
看着苏嬷嬷的嘴机械地一张一合,夏云岚不觉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像会传染似的,被迫跟着夏云岚听课的璃月和浅画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接着,连负责监管的洛芷雪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苏嬷嬷瞪了洛芷雪一眼,洛芷雪急忙打起精神,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夏云岚。
“知道王妃听不懂,”苏嬷嬷的眼光扫过昏昏欲睡的璃月、浅画,落在夏云岚脸上,淡淡道:“接下来老奴就为王妃讲解这段话的意思。听过意思之后,请王妃复述一遍给老奴和婢女们听。”
夏云岚拿手支住下巴,看似在认真听讲,实则不过是防止瞌睡之中脑袋撞在桌面上。
苏嬷嬷不理会夏云岚的态度,只管一板一眼地道:“这段话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女子该有的德行,是谦让恭敬,不敢怠慢于人;先人后己,不敢抢在人前;做了好事,不要自夸自诩;做了恶事,不要借口推脱;忍辱含垢,不敢有所争辩;常若畏惧,不敢放任自安……幽闲贞静,自尊自重,不苟言笑……如果做到这些,美好的名声就会传扬出去,耻辱就会远离自身;如果做不到这些,便有一些其他的好处,也不值得称道……”
讲解完这长长的一段,苏嬷嬷喘了口气,对努力张着眼睛却明显神游物外的夏云岚道:“王妃可都记住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