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浅画打断了夏云岚的话,半羞半恼半嗔道:“婢子不要嫁给别人,婢子只想永远跟着小姐。”
傻丫头,我将来是要离开祁王府的,你难道也跟着我天涯浪迹么?
夏云岚心里叹了一句,点着浅画的鼻子笑道:“别害羞,我帮你选的人不会错。”又对那年轻暗卫道:“浅画心地善良,性情纯真,长得又好看,你觉得怎么样?”
那暗卫下意识地看了浅画一眼,脸上既没有欢喜也没有厌恶,仿佛木头般不带半丝情绪。
夏云岚从暗卫的神色里看不出什么,只得把眼光投向萧玄胤,等待萧玄胤的意见。
萧玄胤将手中印着脚印的两张白纸轻轻弹了弹,冷声道:“如果我的侍卫要对所有被检查过鞋子的女子负责,这府中有多少女子应该嫁给他们?”
“……”夏云岚无语。
浅画通红的脸变得苍白。虽然她只是一个婢女,虽然这门亲事是夏云岚一厢情愿的安排,可萧玄胤这样明确的、不留余地的拒绝,仍使她脆弱的少女心禁不住碎了一地。
“小姐……”浅画原本想要说几句不在意的话,可话一出口,却带上了委屈和泪意。
“丫头……”感觉到浅画所受的伤害,夏云岚愧疚地想要好言劝慰几句,不想浅画突然一扭身子,独自不顾一切地跑出了桐华院。
夏云岚刚要拔脚去追,一名暗卫鬼魅般挡在了她的面前,客客气气地道:“王爷请王妃留步。”
“做什么?”夏云岚气恼地回头瞪了萧玄胤一眼。肆无忌惮地伤害了她的丫头,怎么还好意思让她留步?
“脚印之事尚未明了,请王妃配合调查。”那侍卫道。
“不是已经查明是天宁长公主和婢女玄霜的脚印了吗?还有什么不明了?”夏云岚不耐烦地道。
“你以为,仅凭脚印就可以断定长公主和玄霜来过这里吗?”萧玄胤淡淡道。
“当然。”夏云岚毫不心虚地回答。
“可本王并不这么以为——”萧玄胤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多疑的狐狸。
“请教王爷高见?”夏云岚挑了挑眉梢,语带嘲讽地道。
萧玄胤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把深不可测的目光投在窗下的脚印上,唇角一丝冷冽的笑意,看得夏云岚渐渐没了底气。
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一会儿,两名暗卫带着萧玉叶、玄霜、瑞珠主仆三人走了进来。
萧玉叶面有愠色,隐忍不发,见了萧玄胤的面只淡淡问道:“深更半夜,祁王唤本公主到此何事?”
萧玄胤指了指书房窗下的脚印,开门见山地道:“据府卫调查,此处出现长公主与婢女玄霜的脚印。书房乃本王处理公务之所,内中多有事关举国安危的绝秘公牍文函。本王想知道,长公主与婢女曾经到此何事?”
“脚印?”萧玉叶讶然地顺着萧玄胤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书房雕花窗下,几个浅浅的脚印,确乎与自己和玄霜的足迹有几分相似。
她上前几步,命玄霜脱掉鞋子,拿鞋底对着地上的脚印仔细看了一会儿,果然是玄霜的脚印无疑。
“我们的脚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萧玉叶蹙眉不可置信地道。
“这个——该请长公主解释才是!”萧玄胤冷哼。
“你怀疑本公主与玄霜要偷窃承夏国的机密?”萧玉叶愕然。
“难道不是?”萧玄胤声寒如冰。
“祁王,本公主亦是承夏国人,怎么可能做出不利于承夏国之事?你不觉得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吗?”萧玉叶向来冷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恕本王直言——”萧玄胤面无表情地道:“青蜀国与本国虽世代亲厚,然近来却因青蜀部分王公大臣与龙炎国血月门结交之事,致使两国嫌隙频生。长公主偏于此时归宁,使本王不得不怀疑,长公主乃因失宠于皇夫,故有意窃取我承夏机密,以期有功于青蜀,复获宠于皇夫——”
“萧玄胤!”萧玉叶一怒之下直呼祁王之名,阴沉的眼睛里闪过无尽的怨忿。
她天生聪慧,性格又好强之极,半生用尽手段,助夫君与自己爬上权力巅峰。不想风光无限之时,夫君的薄情使她几近成为天下的笑柄。
她恨,她怨,她将一切胆敢提起此事或暗示此事的人撕成碎片。有时候,哪怕只是别人一个怜悯的眼神,她也绝不肯饶恕。
可此刻,她的堂弟——她以为可以指靠的人,却公然当着众人的面揭开她的疮疤,还要撒上一把盐。
原来,十几年的离别,亲情早已淡漠无存。或者,皇族之内,何曾有亲情可言?
原来,在寂寞凶险的青蜀皇宫内,她所想念的故乡与亲人,早已随着岁月烟消云散。或者,从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悲凉、绝望、愤怒一时侵袭了她的心,几乎使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她突然仰天狂笑,边笑边道:“弟弟……玄胤弟弟……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姐姐带你在御花园里读书玩耍?可是现在,你居然不信我?你居然当我是奸细……哈哈……哈哈……”
看着萧玉叶痛极欲狂的样子,萧玄胤目中一黯,却不为所动地冷声道:“长公主,本王不会无端怀疑任何人。如果你能对窗下的脚印作出合理的解释,本王也不愿与你为难。”
萧玉叶止住笑,顷刻间压下了近乎狂乱的情绪,目光阴沉地盯着窗下的脚印。
瑞珠忽然叫道:“长公主,一定是有人偷了你和玄霜的鞋子,然后拿到这里栽赃嫁祸!”
萧玉叶抬起头,目注萧玄胤:“祁王觉得这个解释合理吗?”
萧玄胤淡淡道:“这些脚印乃亥时之前所留。亥时尚早,即使长公主已然就寝,下人也不可能休息。”
“本公主也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萧玉叶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迎着萧玄胤不避嫌疑地道:“亥时,本公主与瑞珠玄霜皆未曾入睡。”
萧玄胤没有说话,沉默等待着萧玉叶的再次解释。
萧玉叶突然眸光一转,盯着不知何时躲在廊下阴影里的夏云岚,皮笑肉不笑地道:“祁王妃聪明绝顶,诡计多端,或许本公主和祁王想不明白的事,祁王妃能够解释也未可知。”
唉,躲到这里都能被她发现……
夏云岚暗自叹了口气,镇定地走出阴影,对萧玉叶浅浅一笑,道:“长公主可太抬举我了,我适才和丫头浅画过来送瓜果给王爷,确乎看到两个黑影自院中一闪而过,到了书房那里就消失不见。其时,我们都吓了一跳。长公主若不信,可以叫浅画过来问问。”
“王妃身边的侍女,难道不是全看王妃的脸色行事吗?”瑞珠不服地叫道:“她的证词如何能信?”
夏云岚扫了瑞珠一眼,笑盈盈道:“浅画的证词信不得,那天花园之中,姑娘你的证词怎么就可以作为关押我的罪证呢?”
“这……”瑞珠愣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那天众目睽睽之下,王妃的马撞了婢子,大家有目共睹……”
“王妃是因被关押之事,借故报复本公主吗?”萧玉叶突然打断瑞珠的话问。
“当然不是。”夏云岚毫不迟疑地回道:“长公主说过,咱们是一家人,那天的事云岚早已不计较。再者,那天长公主虽故意冤枉于我,但毕竟是家事。然今日长公主与婢女私自潜入王爷书房之事,却是牵涉到承夏安危的国事。请长公主莫要借那日之事混淆今日之视听。”
萧玉叶没有想到,夏云岚竟如此伶牙俐齿,不但借着这番话向祁王说明,那天是自己故意冤枉她,而且还确定无疑地指明了想要潜入书房的是自己和玄霜。
尽管已经知道夏云岚不好惹,却仍是低估了她。
一种无力感使萧玉叶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上现出一丝疲惫,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地上的脚印绝对与夏云岚脱不了干系。
然而,看祁王的态度,显然绝不会怀疑到夏云岚头上。甚至……
萧玉叶心中一闪念,不愿再想下去,却逼着自己想下去——今夜之事,未必不是祁王为了替夏云岚报仇,故意定下此计。
十数年岁月匆匆而逝,萧玄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常常独自坐在御花园里发呆的孩子,也不再是那个喜欢缠着她荡秋千的堂弟。
他长大了,爱上了别人。她也长大了,别家离国十数载。一转眼,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往事,已经散作岁月中的风尘,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一丝凄凉从萧玉叶眉间浮现,她幽怨地一笑,第一次在争论中过早地放弃了辩解,凝视着萧玄胤道:“祁王夫妻伉俪情深,令人好生羡慕……本公主从来不曾到过书房,也可以保证玄霜不曾到过。至于我们的脚印为何会留在这里,本公主暂时解释不出。如果祁王据此认定本公主是奸细,大可禀了皇上治本公主的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