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夏云岚尚未答话,一旁的浅画突然惊呼一声,失声叫道:“原来……原来咱们皇上是、是……”
“浅画,”夏云岚挑了挑眉梢道:“世间事,本来就有许多的不可思议,你不必总是如此惊讶。”
“我……”浅画好不容易勉强掩去讶异之色,瞪着眼睛茫然道:“知道了……”
血幽看了看懵懵懂懂的浅画,向来冷冰冰的脸上竟难得地浮起一丝笑意,道:“你叫浅画?咱们见过面的。”
“我记得你——”浅画忙对血幽深深施了一礼,满脸感激地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曾护送我和璃月姐姐进皇宫。嗯……谢谢你。”
“奉命行事,何需言谢?”血幽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向浅画还了一礼道:“现下桃仙庵正是晚饭时分,你们快去吧,莫要耽误了饭时。”
“哦……你没有住在桃仙庵里么?”浅画天真地问。
“桃仙庵乃是尼庵,单身男子不便久居。”血幽指了指桃仙庵附近的一处山坳道:“我住在那里。”
浅画顺着血幽手指的方向望了望,但见红树黄花间透出一角简陋的茅檐,不由同情地道:“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日子是不是过得相当清苦?”
“不苦……习惯了就好。”血幽俯身提起水桶,不再与二人多话,转身向山坳后的茅屋走去。
“哎——”血幽走出一段路后,浅画忽然想起似的叫道:“你是我姐姐的师弟,我以后叫你师兄可好?”
“随你喜欢。”血幽没有回头,只把声音远远送了过来。
“姐姐,这位师兄为人倒是亲切。”浅画侧过头来,向夏云岚笑道。
夏云岚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与她八字不合的臭小子,居然能跟“亲切”两个字沾得上边儿。
难不成,这小子的凶狠冷漠不讲理,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
夏云岚带着浅画走进桃仙庵的时候,桃仙庵里果然正是晚饭时分。
洛芷雪见到她和浅画,自是欢喜异常。拉着她和浅画的手说了许多,方想起请二人就座用餐。
吃过晚饭,洛芷雪故意打发浅画去为血幽送本经书,而后将夏云岚单独拉进房间,关起门来道:“云岚,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从何而来?”夏云岚眼眸微转,笑道:“可是为了血幽之事?”
“可不是么?”洛芷雪愁眉苦脸地道:“原以为他少年心性,一时冲动,被我拒绝之后便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哪料他竟如此顽固,居然在桃仙庵附近搭了个茅屋,说要守我一生一世。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可烦恼的?”夏云岚气定神闲地笑道:“他要守你一生一世,便让他守你一生一世好了。”
“你说得倒轻松!”出家人戒除贪嗔痴,洛芷雪此刻却忍不住嗔了夏云岚一句道:“他小小年纪,为了我在这幽僻之处荒废一生,叫我这做姐姐的于心何忍?”
“得了吧——”夏云岚不当回事地道:“你才比他大几岁?难道你就不是小小年纪?你的一生既然可以在此荒废,他的一生又为何不能在此荒废?”
“云岚,我在跟你说正经的!”洛芷雪正色道。
夏云岚也一本正经地道:“我也没跟你说不正经的啊。人生区区数十年,为了功名利禄耗尽一生,和守护在心上人身边度过一生,又有什么区别?心愿所之,便是幸福——芷雪,你觉得出了家的你是幸福的,为什么不觉得陪着你的他是幸福的呢?”
“歪理!”洛芷雪两个字否定了夏云岚的所有道理,抚额蹙眉道:“我自小兄弟情薄,难得与他一见投缘,心里当他亲弟弟一般。倘若你的亲弟弟为你守候一生,难不成你也能这么心安理得?”
“不心安理得又能怎样?”夏云岚摊了摊手道:“我只能管得了自己,又岂能改变得了别人?”
“他只是一时糊涂!”洛芷雪道:“云岚,你聪明绝顶,帮我想想办法,叫他离开此处。他从小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应该有自己的前途和幸福!”
“呵呵,你既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过了这个时间,等他想开了不就自己离开了么?”夏云岚一点儿也不想跟血幽打交道,她现在和甘婆婆一样认定了两个人八字不合,觉得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的好。
“可是,如果一时的糊涂不能被唤醒,很可能就要糊涂一世——”洛芷雪苦恼地道:“或者等他将来幡然醒悟之际,已不再年轻,难免会怪我误了他的前程。”
“你想得太多了。”夏云岚摇头笑道:“你自出了家之后,一直对我说万境皆空、随缘自在,却为何偏在这件事上不肯随缘呢?”
洛芷雪面上有些惭愧,道:“我也不是不肯随缘,只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无端端误了一个少年,总叫我于心不安。”
“他已经不是初见时的少年了。”夏云岚道:“他早已长大,经历了朝廷之变、江湖之险,相信他会为自己的一切决定、一切行为负责,你不会误了他。若是他有一天后悔,那也是他自己误了自己。”
“可是我希望他过得开心幸福!”洛芷雪强调道:“他在我心里比亲弟弟更亲,看着他每日里一个人孤孤零零,打水劈柴,吃着简陋的粗食野蔬,我的心里便好生难过……”
说到这里,洛芷雪的眼圈有些发红,握住了夏云岚的手道:“云岚,你已经是承夏国的皇后,设法将他带走,给他荣华富贵的一生,再为他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好不好?”
夏云岚从洛芷雪手里抽出手来,略带嘲讽地道:“你这些话,像一个出家人说的么?你的万缘皆空呢?你的人生如幻呢?荣华富贵和清贫潦倒在你眼里仍有分别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说这种话——”洛芷雪红了脸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一切,不会再对世间的一切抱有分别心,可是事到临头,才知道关心则乱,知行合一是多么困难的事。云岚,算我六根不净、慧根不明,求你帮帮他好吗?”
夏云岚叹了口气,道:“若我能够帮他,以咱们的交情,何用你来求我?然而,‘承夏国皇后’对于我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再者,血幽固执无比,除了……除了姓萧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勉强于他。”
洛芷雪怔了一下,满脸疑惑道:“为什么‘承夏国皇后’对于你只是一个虚名?丁兄弟说你师父原来便是祁王,也就是现在的承夏国皇帝。你对你师父一往情深,如今得知他是你夫君,不该满心欢喜地去做他的皇后吗?”
夏云岚斜了洛芷雪一眼,道:“你难道不觉得,他该为他的欺骗行为付出代价吗?”
洛芷雪道:“你做了皇后,还不是想怎样讨这代价便怎样讨这代价?余生里慢慢折磨,岂不比你这一走了之要花算得多?”
夏云岚翻了翻眼睛道:“我没那么不厚道……再说皇宫里面人心险恶,我怕一不小心把自己搭了进去。”
洛芷雪道:“你一直都不是什么厚道人,后者才是你不肯做皇后的真实理由吧?”
“还是你了解我。”夏云岚不愿就此事多谈,只淡了声音道:“所以你看,我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只能劝你一切随缘。”
“你还可以帮我去劝劝他——”洛芷雪不死心地道:“好歹你也是他师姐,又向来最是能说会道,纵不能给他荣华富贵,劝得他离开总不成问题。”
夏云岚道:“叫我去劝他,倒不如来劝劝你,你既不忍他为你误了一生,那何不就遂了他的心意,嫁给他……”
“呸!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洛芷雪气红了脸,瞪着夏云岚道:“我早已心许佛门,师父又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半路还俗,寒了她的心?”
“既如此,你就别管他的事,任凭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爱荒废一生就荒废一生好了。”夏云岚实在不能理解洛芷雪的纠结。
“你真不够朋友!”洛芷雪声音里带上了恼意。
夏云岚道:“你还是那么喜欢强人所难……早晓得要被你这样说,我便先到白泽城去见逍遥王了。”
“逍遥王?”洛芷雪怔了一下,忽然笑道:“我居然忘了,你和逍遥王也算朋友。”
见洛芷雪笑得有些异常,夏云岚奇怪道:“你忘了又如何?记着又如何?”
洛芷雪神秘一笑,道:“还好你先来见了我,若是先到白泽城,我保证你见不到逍遥王?”
夏云岚眼珠子转了一转,想起玉倾城先时无论如何不肯来灵皓国,后来虽不敢违拗逍遥王的意思,想必也有些不情不愿。于是了然地道:“莫非逍遥王并未去白泽城,而是在这桃花岭附近隐居?”
“难得你还是那么聪明。”洛芷雪笑赞了一句,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吃过早饭,我便带你去见他。”
夏云岚对“难得”两个字有些不满,然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禁不住好一番欢喜,道:“如此倒省了我好远的路……不知逍遥王现下住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