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闲妻不可欺 > 第二十三章 人浮浮 情流流全文阅读

赶上集会的日子,马车铃声脆悦,悠然地行在拥挤的街道上。苗燕趴在车窗前,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苏婉清翻过一页书,看小丫鬟一动不动的专注样,便抿嘴,“别看啦。等日后给你指个好夫婿,让他天天带你出来逛街吧。”

苗燕脸刷红,眼中流光灿然,却歪着脑袋嘻笑,“我要嫁个大英雄,少奶奶也帮我找吗?”

苏婉清低着的眼睫轻轻发颤,声音贯然地四平八稳,“从侯府里出来的大丫鬟,足够你去庄子里当个掌家**奶了!你倒是别具一格,要嫁什么大英雄。”

苗燕扁嘴,“我要嫁大英雄,和他一起走遍五湖四海!才不要做什么**奶!像少奶奶一样被困在府上,少爷也不关心,好没意思。”

正像是一颗石子丢到了平静的湖泊中,苏婉清心中泛上圈圈涟漪,某种隐秘的感念被她刻意压下,故意斜睨苗燕,“你知道什么,就会胡思乱想。”

她心头乱,看苗燕扒在窗口往外看,自己也掀帘子,“你看什么呢?”

苗燕轻呀一声,担忧的眼眸巴巴地瞅向她的少奶奶。却见苏婉清怔怔地对着马车经过的“常安堂”门前空无一人,缓缓垂下了帘子,靠在车壁上。

是了,昔日她去“常安堂”请大夫,现在长安城里繁华依旧鲜衣怒马,常大夫的“常安堂”早已人去茶凉……是她的错,她不该。

“夫人,我们到了。”马车悠悠停下狮头,马夫在外面喊,原来她们要去的寺庙,和原来人来人往的“常安堂”不过是隔了一条街。

苗燕扶着苏婉清,建议,“少奶奶,要是你心情不好,咱们就回去吧……反正,反正庙会不就那样嘛,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话两人已下了马车,苗燕后面越说声音越小,已经眼巴巴地盯着热闹的人群,移不开眼睛了。

苏婉清扑哧乐了,在她额头上一戳,一本正经地学着她方才的话,“反正庙会不就那样嘛,有什么好看的。”趁着小丫鬟发急前,她忙接下,“好了,你去玩吧,我在外面随便逛逛就好了。”

“可是……”苗燕好犹豫,不放心少奶奶一个人逛,可她也清楚,少奶奶对什么玩意儿兴趣都是少得可怜,逛街根本就不会是享受。

“去吧,你家少奶奶本事大得很,不会被人拐走的。”苏婉清在后面推她一把,终究让这个对少奶奶本事崇敬万分的小丫鬟离开了。

苏婉清便一人边走边看,街两头吆喝耍杂什么都有,可她偏偏没什么兴致。自小的家教拘了她,一板一眼,在街头和小贩大吵大闹着砍价的行为,在她眼中简直不可想象!

本决定去茶楼里喝盅茶等苗燕,水沁宽袖却被人轻轻一拉,她回头,碰上在角落里算卦的老先生,衣衫褴褛白须飘飘,咬字很慢,“这位夫人,让老人家给你算上一卦吧。”

“怪力乱神一家之言,我不信这些。”苏婉清表情很淡然。

“天乾地坤万物归心,夫人听听也无妨。”算卦先生比她更加淡然。

苏婉清顿住步子,觉得这老先生说的有些道理。听老人讲,街头上这些算卦运命的千万不能得罪,索性听一听吧。便就此坐下,伸手出去,“老先生随便看看吧,我倒是真的什么也不求。”

算卦先生抚着胡须,讳莫若深地微微一笑,径自拿签请苏婉清抽取。待端回苏婉清递过来的签,看了半天,幽声道,“人浮浮,情流流。”对着苏婉清点头微笑,“夫人,是中下签。”

这话听着不过心,不算是好签。苏婉清蹙眉,“什么意思?请先生解签。”

“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夫人莫要强求。”老先生如是答她。

苏婉清想了一想,心中猛沉,站了起来冷眼打量这摊位一番,“我道先生算卦多神气,不过是糊弄人,这样的话,先生并没有资格教我怎么做事。”

甩袖便走,算卦先生却在后面跟了一句,“夫人!你心中之人,并非你所想之人!”

被锤子重重一敲般,苏婉清心中剧痛,不由按上心口处,皱着眉忍受。抽丝剥茧般一层层一波波向心口方向痛过去,有一瞬间觉得天晕地转看不清路。当此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小儿清悦如铃铛般的声音,符咒般躲也躲不开,一步步搅乱平静已久的心田:

洛阳城东路,有棵很大的桑树,

每一天,少年都提着篮子,去摘桑叶。

一天又一天,少女在墙头微笑着等他。

城东城西,洛阳大的没有边。

一年又一年,他们都在慢慢地长大。

马车停在城东口,少女在马车边仰着头等待。

树叶浓密,少年从树下静静走过。

晃晃几年,谁的泪珠儿垂落。

幽幽盛年,欢爱已成为旧事流传。

别对她不在意,别让她掉泪。

别对他无所谓,盛年已去。

……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

即使一切都像是童话,也总觉得,没有什么能分开故事里的少年少女。情深清浅,都在墙头马上,静静望着。那时候,恐怕谁也不会想到日后如何吧?年少时的感情,总是如此干净简单。

而苏婉清这样的,想找一个人擦泪,都很困难。她只站在那里,突然的绝望,突然的伤感。伤感铺天盖地便再也抑制不住。

……不知谁家里,提笼行采桑……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苏婉清,忘了吧……苏婉清,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这一切都是假的从来没有存在过……

华丽马车在道上行的悠悠,车里的美貌女子掀开窗帘,伸手招旁侧凤眼邪魅的男子,“殿下,幸好我们今天出来了!你看,民间真是热闹!”

雁景合懒笑挂在唇侧,到女子身边只随意往外瞥了一眼,手指灵活地勾着女子耳畔垂下的碎发玩耍,“雅墨要出来玩儿,难道本殿下还会拦着你不成?”

突听温雅墨掩着朱唇惊诧地“呀”一声,他随口问“怎么了”,却久久不听温雅墨回答,便探身往车窗外看过去,双目海水般幽深。

阳光斑驳下,白衫飘飘的女子傻傻站在匆忙路人中央,如同一张纸一样被人推过来推过去,却半点儿反应也没有。泪水如同世间最珍贵醉人的珍珠般,垂落在腮边。肌肤白皙胜雪,点缀着斑斑泪珠,像透明水气一样。她身姿那般纤细无望,眼眸一汪潭水不绝,缓缓地滴落,又没有可落点,衬得更为绝望。

马车颠簸,温雅墨喃喃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苏婉清这么哭过了。”

雁景合眼线一扬,眼底划过所谓兴趣的光彩,在温雅墨手上一用力,冲外面车夫吩咐,“停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