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屏气,第一次认真观察面前男子的容貌。她必须承认他是英俊的,剑眉凤眸,腰悬长剑,尤其是沐浴后尤带着清新的气息。可这样的容颜看久了,总觉得少了几分活气……唯一出彩的,便是他的眼睛,在眼尾轻轻向上斜勾,墨玉般好看,像是揽尽天上繁星般耀眼,但在深处,却透着丝丝寥落,冷寒。
燕归鸣背着阳光,微眯眸打量着眼前狼狈的女子。她的裙裾被树枝划破,脸上也沾了些污点,可在这些表象后,她无疑是清雅美丽的。秀眉的婉约,瞳眸的明亮,风姿的傲然……这种世家大小姐的美是经过时间的沉淀,眼中永远带层看不透的薄雾,笑容永远少到可怜,但只要她一笑,便能让你感受到一整个繁华明媚的春光。
终于还是燕归鸣沉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种让人不喜的问题,几个时辰前,她的夫君韩靖然刚刚用过。苏婉清仰脸,眼底光芒跳跃灵动,唇角翘了翘,“那么,燕公子,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确实记得常大夫说过,他这个徒弟和他们同往不同道,可她以为,以燕归鸣的速度,也该早离开常州了才对。
燕归鸣微微错目,看到苏婉清身后背着的竹篓稀稀拉拉一些草药,顿时对她来后山的原因有所了解了。呵,他们也还做得出来,让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来采药,还真是没有人了……他伸手到竹篓,为她丢掉几株找错了的草药,并没有回答苏婉清的问话,“天色不早了,你赶紧下山吧。”
苏婉清被他轻轻推了下,看天色,果然是已经有些晚了。可是前面的路纵横交错,她脸色微赧,“燕公子,你不一起下山么?”
“我有要事在身,不……”话语在这里顿住,抬头看天的俊颜低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婉清的眼睛,了然。他往前走路,苏婉清连忙跟上。
一小段路后,燕归鸣身形笔直地站在前面,手臂往一条弯道指去,看看她,“这是唯一下山的路,燕某不相送了。”
苏婉清点头,垂着眼走过他身边,弯进那条小路上。她走了一小会儿,回头看,那道坚毅犀冷的人影早已不在原地。小小叹口气,心底还是有少许落寞吧:人总是带点儿自得,一旦旁人没有把自己当会儿事,都有这种微妙的感觉。
重新陷入了枯草丛生中,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苏婉清走的急切,草屑随着步伐而沾上裙子,她也没有马上去拍掉。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还是有害怕的。
突然脚下踏空,苏婉清慌然,手忙往周围的随便什么抓过去,可还是晚了,只来得及“啊”一声惊呼,整个人失重掉了下去,落入大地凹下的陷阱中。
满眼都是尘土,重重地摔在厚硬的土地上,背后的竹篓早因大力而丢掉了一边,苏婉清瘫坐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刺骨般的生疼,喉咙被尘土一浸,大声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烟土散去,她才能把四周看个清楚,草藤缠绕,离地十尺,很明显是个陷阱,猎兽的吗?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只觉得全身痛极了。撩起衣袖查看,娇软细白的手臂擦破了长长一道,手腕处也通红一片。苏婉清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忍不住深呲一声,别开眼。扶着土墙站起来,才走一步,脚下便是钻心的疼痛,使不上力,又重重地摔下。掀起裙子细察的时候,脚踝已经肿的老高了。
“喂!有人么!”大声喊,回复她的,却只是空落落的回声,连鸦雀之类的安慰也没有。
“救命!有没有人啊!”
“喂喂喂!”
“有人在上面么!”
……一声声喊,除了树叶扫枝的碎声,风吹草屑的轻声,没有一个活物回答她。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浓暮如绸,黑漆漆的衬着死气,冷风刮得凛冽。这一会儿,不只是身体的疼痛难忍了,还有孤独、害怕。她嗓子已经喊得沙哑,只好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意识变得有些模糊。
她一天没有回去,她的夫君一定会派人来找她的……一定会的。所以她要养精蓄锐,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她要安静地等待,一定要坚持住。
此时天已黑,在常州,瘟疫已经得到暂时控制的地方。县衙里,韩靖然经过一天的修养,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甚至能坐下来看公文了。
轻微的门扣响起,女声清脆婉转,自有一番韵味在其中,“韩将军,我来给你送药。”
韩靖然握着卷轴的手顿下,抬眼看过去,气势沉如磐石,“进来。”
素衣女子步步生莲,把药碗放下,才抬起脸,笑容清浅若梨花绽放,“韩将军,请尽快用药。凉了的话,药效会差几分。”
韩靖然沉眼看她,“苏婉清人呢?”白日与苏婉清言语不合,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人。这会儿仍不见人,身为人夫,他总要过问一下的:他毕竟是有妻子的啊。
夏可唯眼睫颤动,眼帘垂下,几分柔和的色泽映在面庞,“许是,和常大夫探讨医理吧——常大夫很喜欢韩夫人的。”
这便如此吧。韩靖然点头,目光仍对着夏可唯,“有人告诉我,你是夏府千金?”出于礼貌,并未说出“庶女”二字。
夏可唯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但她迅速屈膝下跪,声音可怜,“是!将军救我!可唯不愿嫁于不爱之人,忍受一生凄惨!”
韩靖然一时愣下:苏婉清在他面前向来不卑不亢典雅大方,乍看到夏可唯柔弱下跪求助,让他颇为不适应……这位为人沉敛的大将军有趣地笑了下,他差点忘了,女人还是资调低一些比较好。
声音缓和下去了,“夏姑娘先起来吧……明日我会与苏婉清商量你的事。”
夏可唯终于抬头,眼中水雾朦胧看着他:刚棱冷硬的容颜,眼眸很黑,像潭化不开的浓墨。他看起来那么高大威武,似是能保护一切。
慢慢退出屋子,一个军士上前,“麻烦夏姑娘再通报一声,几位大人想和将军商量要事。”
夏可唯看过去,夜色下的院子里,一律的官袍覆身庄重威严,这几位大人,都是圣上拨下来常州视察瘟疫的。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屋里的韩靖然沉稳的声音已响起,“夜深露寒,几位大人进屋说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