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眼睛:“不是,是被风迷的。”
她又自在那边叙叙道:“那公子倒是个文雅之人,上次来了这边,还吹箫来着。可见他是很喜欢他家娘子,我见他伤心,便跟他说人都有一死,早晚而已。他却不说话,只说以后每月都要到这边来一趟,给他娘子吹上一曲。他吹那箫的时候,我见他眼睛都红了,想不到世间还真有这样痴情的男人家。可就在前几天,他带着个女人来我这里,那女人怀了身孕,他说要带她去隐嵇山,还说她是隐嵇山许大夫的妹妹。唉……姑娘,你说说看,怎么他一边在这边念他娘子,一边这样快就有了新欢呢?”
我闻言神色一黯,怔怔道:“日子,总归要好好过下去的。况那公子,或有苦衷也不定。”
她吃吃一笑:“姑娘这话说得不错。”
她正说着话,那老公公走了过来道:“我出去田间一趟,你去给这个姑娘做些吃的罢。”老婆婆应了一声去了。
我则怔怔坐在那处,不免又是一番胡思乱想。那厢老婆婆做了几个菜便叫我一起去吃,我与她吃了饭,又帮着收拾了碗筷,方回至屋内床上躺着,脑中纷乱,总是傅麟郡的影子。迷迷糊糊中竟又睡了过去,梦中照旧还是胡思乱想的。
过不多久,突然被什么声响惊醒,像是有人在敲门,细细听去,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心下奇怪,想必老人家出去做农活了,莫非是他们子女恰好回来了罢!我疑惑着,忙穿戴整齐,爬起身来,跑去开了门。
门一开,我抬头一瞧,正与来人对视,不由得一愣,半日说不出话来。此人身高七尺,俊逸出尘,眉心微蹙,仿若有解不开的清愁。穿一身深蓝长袍,外罩一件黑色的断袖对襟褂子,腰中只用一根蓝色腰带系着。
此人,正是傅麟郡。
他见了我亦是一愣,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缓缓道:“老人家不在么?”我刚想说话,忽见他身后,荀卿立在那里,见了我大吃一惊:“你……是洛姐姐么?”
我心里十分难受,强笑道:“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见她微微一愣,我又道,“这屋里的老人家像是都出去了,你们可要进来等?”
荀卿道:“姐姐可是他家里人么?”
我黯然摇了摇头:“我也是留宿的。”
荀卿含笑看我一眼:“姐姐与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极像,原天下竟有这样相似的人呢。既姐姐也在这处留宿,我夫妻便另找地方投宿罢。”
我微微一怔,立在那里不动,见荀卿拉着傅麟郡转首欲走,忙叫住了他们:“你们稍等,我今日就要离开了。你们留下来罢,反正我要走了。”
傅麟郡面色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要去哪里?”
我忍住泪意:“我有家,我要回家去了。”话刚完,我用力一拭夺目而出的泪水,强笑道,“二位稍等,我帮你们去找老人家来。”话毕,便跑了出门去。
傅麟郡忙在背后叫住我:“不用了,我二人走便是了。”
我回眸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轻轻一笑道:“也好,二位既然不留,我便不用去找了。”
荀卿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一怔忪,喃喃道:“我叫绿绮。”
傅麟郡微微愣住,继而缓缓道:“这是你真名么?”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是的。”
荀卿闻言便上前来轻轻抓我的手,我怕她发现伤势,忙将手往后一缩,笑道:“姑娘要作什么?”
她笑道:“我想留住在这里,正想拉着姐姐好好说些话呢。”
彼时,老婆婆刚背着一篮子什么东西回来,见我三人,便笑吟吟道:“方才出去见你躺下了,这日头这样好,想起田里有些活儿没做,跟我家老头子出去了,却忘了屋内的炉子里还烧着东西呢,刚好回来瞧瞧,可曾灭了火没有?”
我强笑道:“我也不知,方才刚刚醒来,听有人敲门,却是这对小夫妻……”
老婆婆因见他在,笑着道:“真是巧,你们也来了。”一时又回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接着道,“自去年你家娘子没了以后,你说每个月都会来。昨日晚上这姑娘一人可怜巴巴地来投宿,我见了她倒吓了一跳,你上次说你家娘子没了,我都当自己碰到鬼了。你瞧瞧,她长得像不像你家娘子呢?”她说这话时,看到荀卿面色似有些不悦,忙改口道,“可是老身又胡乱说话了,二位不要介意。”
傅麟郡强笑道:“不妨,果然有些神似。”
我因见荀卿面色越来越难看,忙淡淡一笑道:“婆婆说错了,这位公子的娘子现在此处呢。”时又笑向荀卿道,“你不要介意,婆婆是个大咧咧的,却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那老婆婆尴尬一笑,因见我三人尤立在门口,便道:“三位进来坐罢,喝杯水。”说毕,先强拉着我往屋内桌前坐下,荀卿他们亦只得进来坐定。我刚轻轻抿了口水,荀卿从旁道:“姐姐是哪里人?”
我微微一笑道:“我出生卑微,自幼在大户人家做活,从没个定数,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人。”荀卿闻言不语,傅麟郡却是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望向远处,眸中仿若有说不尽的愁思。
一时的寂静,我亦慢慢喝了茶,直至杯底空了,因有他二人在旁边,全身皆如针扎一样,坐立不安起来,遂起身跑到老婆婆旁边,帮她打些下手。
老婆婆笑道:“姑娘,你去坐着罢!这里我来便行了。”
我强笑道:“我坐不住,还是动点手脚自在些。”
她说道:“既如此,你帮我添些柴禾进去罢,这里的煤要重新燃一下的。”语毕,那老婆婆便弯腰端起那锅往屋里去了。
我原本也没用过这东西,又不好回去桌边坐着,便上前用钳子往炉子里添煤,又加了些柴禾,一时怔怔地看着那炉内的火一点点着了起来。
我拿了火钳往里面去翻动下,恰逢炉内的火一窜,因我原先被朱彻行刑之时的旧伤还未痊愈,不经这样一烫,立时手上如火烧火燎一般,忍不住痛得叫出声来,忙将钳子一扔,不停地呵着双手。
他在那边一愣,老婆婆刚从屋内出来,见状忙上前来看我的手,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失色道:“姑娘,你这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强笑道:“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她摇了摇头:“你别骗我这老婆子,你头上的伤说是摔的我还信,你要说这手上是摔的我不信,像是被那些官府的人用了刑的,可是你得罪了官府的人么?”
我暗暗思忖,半晌才喃喃道:“不是的,我不曾得罪官府的人。这是我在马道上摔倒之时,擦伤的。”
她面露不忍:“这些伤疤这样深,只怕一辈子都去不掉的了。”
我亦咬牙笑道:“没事,会好的,反正我也不像那些小姐要写字弹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