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管家见主子神色不对,心中一跳,躬身道:
“老奴亲自到铺子里买的,桃子也是那东家亲自挑的,明儿就要关门了,老奴就多买了点。”却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东家亲自挑的?
“还说什么了?”
宁管家眼皮子一抖,身子又低了低,“说以后主子想吃了,派人到她家去取就是。”
腾子夜想了想,“过两日,派人送份谢礼。”
宁管家应了,躬身去退出书房,暗自吐了口气,心里却琢磨开了,要说只是个普通商户,这果子也是给了钱的,为何还要专门送上谢礼?主子这是给了好大的脸面,又头疼这礼该怎么准备,摇摇头径自去了。
“主子....”
腾子夜回过神来,脸上又挂上寒冷讥笑的神色,“继续收粮!他既然把偌大的人情送了过来,我又怎么能避而不接?”又沉吟了下,“子贡,这下我们可要背水一战了,若是胜了,可尽得民心,若是败了....”若是败了,自己那个精明的师傅,可就要转换门庭了。
周子贡心中又喜又忧,这一次,可谓是庸王殿下的生死之际,又何尝不是自己凌云直上的天梯?只是一个不慎,下面自然还有万丈深渊等着自己。
翌日戌时,府城云州北门。
守城的士兵懒懒的靠在城垛上,北方的初春还有点凉气,夜晚的风像细针一样刁钻的透过身上的夹衫,让昏昏欲睡的年轻士兵打了个寒战。
旁边一个老兵见了,推了推他,“这时候睡觉,怕是要得风寒的,起来走动走动,还能暖暖身子。”
“大哥,这守城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咱们这队怎么老是排到晚上!”抬了抬眼皮,年轻的士兵嘴里抱怨,还是听了老兵的话,起来走了两圈,漫不经心的瞅了瞅远处黑不溜秋的天际,刚要回头再眯上一会儿,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趴在墙垛上向前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火龙蜿蜒着向云州方向缓缓驶来。
“大哥,快看!”
那老兵从军几十年,羯族南下时,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经过了多少次,见年轻士兵神色不对,骨碌一下爬了起来,顺着视线望去,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羯兵,羯人大多擅骑,十几年前就是靠着来去如风的骑兵劫掠中原,定不会如此缓慢,听那声音,倒像是还有老弱妇孺,赶紧让那年轻的去通知上官,自己则在城墙上继续盯着这些不知道哪来的人群。
一刻钟后。
守城将领韩刚和云州知府王昔清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这群浑身褴褛,面有菜色,不知长途跋涉多久才赶到这里的腾龙国子民,面露不忍之色。
“韩刚,向下面喊话,寅时开城门。”
韩刚惊讶的看向王知府,这下面少说有几万的流民,若是放进来,云州可就乱了套了,现在云州十八县粮价飞涨不说,自己可清楚的记得,秋粮没下来几天,朝廷就派人来提走了仓廪的几乎所有存粮,这些人就是进来,府城也拿不出赈济的米粮。
王昔清叹了口气,“去吧,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上面的意思,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不能不从啊。
韩刚想到那位被封庸王的二皇子,脸上闪过了然的神色。
囡囡坐在上首,神色冷淡的看着下面秦大婶一家。
小月站在一旁,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过了年节之后,小姐的心思越发不好猜了,昨天铺子里原来的伙计大山过来,小姐关上门跟他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当天下午大山就带着老娘到陶然居住下了,又领了银子出去采购了好几大车的东西,用箱子封着,自己也没看到是什么,好在大山脸上倒是喜气洋洋的,今天又来个秦大婶,进来却什么话也不说,只领着一儿一女跪在院子里,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姐才让他们进来。
秦大婶心里懊恼不已,那日自己捧着米回家,没多大功夫,掌柜孙志义就来了,说东家有事缺人手,问自己愿不愿意继续跟着东家做事,要说给这位小东家做工,自己当然是愿意的,可是孙掌柜却说想要入林府,必须得签了卖身契,这却让秦大婶犹豫了,签了卖身契就等于没了自由,这以后生生死死都握在人家手里了,想到家中还有米粮,未必非要卖身为奴,当即委婉的拒绝了。
没两天,县城里突然涌来了无数的流民,开始还好,县衙设了粥棚,不管怎么样,每人起码能填填肚子,不至于饿死,所以还算安分。可是流民越来越多,眼见着这粥里的米粒越来越少,这些流民吃不饱饭,买不到粮,怎能不闹?见天的有人被抢,就是运家的米铺,也被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民给抢夺一空,城里人心惶惶,不敢出门,秦大婶一介女流,夫君早逝,一人带着一对儿女过活,昨天晚上,竟然有人翻墙进院,吓得秦大婶插紧了屋门,任那些贼人把家里能吃的能卖的都拿走了!
这时秦大婶想起孙志义来的那天,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这城里眼看着就要乱了么?!
可恨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竟然拒绝了东家的好意!
瞄了瞄东家的神色,知道之前院子里跪的一个时辰并没让这位年不过十三的少女软下心肠,秦大婶也顾不得心疼一双儿女,两边一扯,又跪在了地上,压着他们磕了两个头,
自己则匍匐在地上,“东家,秦三娘请罪来了,求东家发发善心,收下我吧!”
囡囡如玉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那咚咚的声音让秦大婶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
“林府小家小业,怕是请不起秦大婶这样能干的下人。”
秦三娘一听就明白了东家的意思,直起身子,眼睛盯着囡囡,右手举在空中,发誓道:
“我,秦三娘,今日愿入林府为奴,发誓一生对主家忠心耿耿!”,看了看旁边的一双儿女,咬了咬牙,“儿子方坤,女儿方玉,也愿入府侍奉,身家性命,由主家一言决断,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小月清晰的看见敲打桌面的手顿了一下,再看小姐的神色却依旧风轻云淡,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秦三娘听见声音,心里一时似悲似喜,愣愣的没有起身,直到小月的手碰到自己才反应过来,连忙扶起两个孩子,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口中道:
“见过小姐。”已经入府为奴,却不能称东家了。
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已经略微知晓世事,也随着母亲照做,跟着喊:
“见过小姐。”
囡囡点了点头,叫过小月领三人签了卖身契,才领下去安顿下来。
整个厅堂只剩囡囡一个人时,然然的身影忽然从半空中出现,对姐姐讲起了在街上的见闻。
“县城里流民很多,怕是有三万人,白天的时候老弱妇孺就到粥棚排队领粥,身强体壮的就出去找能吃的东西,城里没人敢出来,他们就去抢,有的跑的乡下,田里的青苗都被他们扯下来用水煮了,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断粮了,怕也撑不了几天,还有太平村....”然然顿了顿,接着道,“就像姐姐说的,太平村富裕的名声在外,就有很多流民涌向那里,开始还是乞讨,后来就变成抢了。”
“有人受伤么?”囡囡插嘴问道。
“都是轻伤,赵叔叔把男丁都组织起来,那些人现在还不敢硬来。”可若是逼的狠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州府那里呢?”
“州府的城门也不敢开了,外面挤了上百万的流民,我去时....”然然想到在州府上空看到有些流民锅里煮的东西,脸都白了,眼眶微红,嘟着嘴不再开口。
囡囡看到然然的神色,心里了然,没有吃的,那些人想活下去,自然是有什么就吃什么了,拉过然然的手抱在怀里,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然然抬头看着姐姐,“就不能救救他们么?”那些孩子都瘦的没有几两肉了,这些人怎么还忍心.....
囡囡的手轻轻的抚着然然的后背,“能,好妹妹,姐姐都准备好了,今天再等一天,若是那人还不来,明天我们就自己做这件事!”
小辰练完武回来,正好听到姐姐最后一句话,不禁问道:“姐,你在等谁啊?”
小桓跟在后面接口道:“可是在等庸王?”
私塾几天前就开始放假,至于放到什么时候,就要看流民的事什么时候能解决了,所以两兄弟每日在家里,小桓自从在城里被流民围住的事发生后,倒是在习武上多用了两分心思,要不就是帮囡囡做事,倒是干练聪敏了许多,有时候囡囡也惊讶他的反应之快。
囡囡心疼的看了看两兄弟瘦削的小脸,不知道因为是长了个子还是最近做事练武辛苦,小桓和小辰都瘦了很多,倒是并不意外小桓能猜到自己在等的人。
“快进来喝点水,再上楼换件衣服,春天还冷着呢,出了这么多汗,别得了风寒。”见两兄弟“咕咚咕咚”喝下两茶杯的水,才接着道:“按说那个管家都回去好几天了,他那个主人应该吃到我特意拿的桃子了,怎么会没人来呢?罢了,也许是我猜错了吧。”
话音未落,小月就急匆匆进门道:“小姐,门外来了客人,说是庸王府来送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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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读者大大:“推荐票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