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外面阳光正好,但对于尹千何来说,跟阴天没什么两样。
待会儿,她就要去向作坊的工人们宣布解散了。服装店关闭,作坊再留着也没有用。她不是没有想过从新振作,可是,她的店是被皇帝下旨查封的,这就好比给她贴了一个罪人的标签,就算重新开,又有谁敢再上门来买。
她从没想过西游记竟然会被禁,原以为自己掌握的“先进”资源能够帮自己更好地在这个时代立足,结果却成了绊脚石,将她绊倒在半路。实在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和嘲笑。
尹千仪推门进来了,工人们都已到齐,她是来叫尹千何去作坊那边的。
尹千何抬眼看了看她,眼神空散无物,好像看不到任何东西似的,但她还是挪了挪身子爬了起来。
“他们都来了吧?”声音听起来甚为沮丧。
尹千仪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边走过去扶尹千何边小声问道:“姐姐,真的,要关了作坊吗?”
“嗯,还留着做什么?家里也没那个闲钱给我开个作坊玩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叹息一声。
二人来到作坊里,只见工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一个个面色忧虑地讨论着什么。
余家姑娘先发现尹千何她们,便咳嗽几声提醒其他人。大伙儿立刻停转过头望向门口,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尹千何在尹千仪的搀扶下来到工人么面前,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招呼了一声早。工人们跟着七嘴八舌地问了早,便没人再出声,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尹千何。
面对大家脸上相同的、询问的神情,尹千何站着说不出话来。她该怎么跟大家宣布解散呢?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向天青终于忍不住问了:“千何姐,你打算怎么处置作坊啊?不会是……”
说到这里,他便没有往下再说了。其实,工人们大致都猜到了,作坊估计是开不下去的了。
尹千何勉力扬起嘴角,此时,沉重的心情让这个最平常的动作都变得非常困难。
“我想,云想衣被封的事,大家应该都已经听说了。所以,我也不跟大家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从今天起,咱们这作坊,关闭。”
最后两个字说得就像是宣布死亡一般艰难。
虽然大伙儿早在心里有了底,但真听到尹千何这么说时,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诧异的。本来好好的一个作坊,说关就关;本来好好的一份活计,说没就没。无论于公于私,众人都有些触动。
王裁缝站出来道:“尹姑娘,不再考虑一下了吗?毕竟,咱们在这儿都干了一年了,都舍不得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
尹千何道:“谢谢大家对我这个小作坊的支持。但是,服装店没了,作坊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大伙儿放心,你们的工钱我已经让千仪帮你们算好了,待会儿就发给你们,绝不会拖欠短少。”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尹千何见大家没什么意见,便让尹千仪把钱和账本拿出来给他们结算。工人们一个个排队领了工钱,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余家姑娘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尹千何说道:“尹姑娘,如果你哪天再把作坊开起来了,我会再来应召的。”
尹千何顿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热了起来,“嗯,到时候我一定事先通知你。”
作坊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向天青仍然垂着头站在原地。尹千何想起他在京城无依无靠,作坊突然关闭,他又没有工作了。
她叹了一声,瘸着步子走到向天青身边,“天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可以继续住在我们这里,可没事情做,就挣不了钱,这个我也爱莫能助。”
向天青抬起眼睛看着她,眼圈显然有些泛红,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好像是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哭出来。“千何姐,真的就这么关了吗?”
尹千何把手搁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我也不想,但只能这样了。”
向天青咬着嘴唇思索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我,我舍不得这里。”
尹千何欣慰地笑了笑,“傻瓜,只是把作坊关了而已,又不是整个尹家都不在这儿了。我不是说了嘛,你的房间还是给你住,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离开。至于工作的事,要不你去问问你师父,看他那边需不需要人。”
向天青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吧,我去找师父问问看。”
向天青走后,作坊里只剩尹千何跟尹千仪两人,彻底冷清下来。
尹千何摸着制衣台的边缘,绕着台子转了一圈,曾经那些热闹的情景在脑子里慢慢回放起来。
那时候,为了把衣服赶制出来,大半夜的,她和工人们还点着油灯在这里加班,待到尹千仪将夜宵端来,大伙儿才放下手中工具,争抢着拿吃的来安抚抗议许久的肚子;为了做出造型复杂的衣服,她和王裁缝、向天青三人在这里一讨论就是半天,她一遍遍地修改图纸,另外两人就在人体模特儿身上一遍遍地修改衣服,反复多次才满意;看到工人们做工做得腰酸背痛了,她就跟向天青一起拖着拉着她们出去排队做体操,惹来抱怨连连。
制衣工具凌乱地摆在台上,没有完全成型的衣服和各色碎布散作一团又一团。角落里,那两尊人体模型还穿着才做好的新衣。不久之后,这些东西都将蒙上灰尘。虽然它们没什么用了,但绝不会被卖掉或丢掉,她打算就这么保留着,至少在怀念那些日夜奋斗的日子时,还能来看看。或许,她心里还留存着一点点希冀,希望哪天再重新将这里用起来。
“嘎吱”,门被尹千仪关了起来。尹千何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门锁锁上,默默地为自己的理想哀悼三秒。无论是曾经想要成为最棒的服装设计师的纯粹理想,还是后来想拼做富商的现实理想,统统都该丢掉了。
说白了,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能干,安心做个普通女人就好。也许,就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