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伶舟薰定定地看了颜琢卿好一会,半晌才淡淡一笑,负手转过了身去,走向了床边。
看着伶舟薰手指轻轻拈了一拈的动作,云袖马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足尖一点,身子已和伶舟薰同时到了床前,从袖中取出了一副银针。
伶舟薰有这样一个习惯,对一个人,只用一副针。非常古怪的习惯。
如果身上没有一副崭新的银针,就是把全天下的宝藏都搬到她面前,她也不会用针灸。而如果来人是第二次求医,又找不到此人上一次使用的那副针,那么,伶舟薰照样不会用针灸。
眼角扫过大大小小几千根银针,伶舟薰便确定这是一副新的针。
对于伶舟薰来说,有时候能让别人狂喜的事情,她却面无表情,而别人往往认为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能让她的心情马上好起来。所以这一刻伶舟薰的心情很好。
随手一扬,云袖便敏感地察觉到手上本来就几乎是没有的重量一轻,数十道细小的罡劲从面前掠了过去,重重地刺入床上半昏迷的颜凌歌身上。
颜琢卿负起了手,半眯着眼,无声地看着伶舟薰的动作,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伶舟薰是这天下最好的大夫,在她医治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开口说话打扰他,即使他是亲人也不可以。
仇漠邪则是完全不关心——除了伶舟薰,这里任何人的生死他都不在意,包括他自己。所以自然不会理会颜凌歌的情况如何。
伶舟薰轻甩了甩手,然后揉着指尖淡淡笑道,“等她醒过来之后把针拔了,洗净,我明天再来。”
颜琢卿几乎起在立刻就察觉到颜凌歌刚才还若游丝般的气息现在已经舒畅了起来,心下不禁骇然——伶舟薰这一手医术,未免也太出神入化了些!
转目看向伶舟薰时,颜琢卿的眉却微微地拧了起来,朝伶舟薰靠近了一步。伶舟薰的表情无异,脸色却分明比刚才苍白了一些。
顿了一顿,颜琢卿似乎突然明白了过来,马上转头看向了呼吸平稳的颜凌歌,毕竟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他一眼便看出了伶舟薰在那瞬间轻轻一扬手时所做的事情。
每一根针上都附上了一缕分量不同的内力,随着刺进颜凌歌皮肤的动作,开始疯狂运转,而伶舟薰则是用精准到让他觉得恐怖的控制能力将这几百股气息在颜凌歌体内运转起来,畅通了她破败的身子。
颜凌歌的身体何其孱弱,哪怕是一点点的差距,也受不起。没想到伶舟薰的计算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想着,颜琢卿轻微地打了个寒颤,感觉骨头和骨头之间默契地摩擦了一下。
“我没事。”伶舟薰深吸了一口气,眸间闪过一道光,淡淡一笑,答道。
仇漠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伶舟薰身边,他的脸色很难看。
“邪,我没事。”伶舟薰抬眼看了看仇漠邪,轻描淡写地复道,“我没事。”
“气息弱了至少一成,还说没事?”仇漠邪板着脸,手灵巧地连拍了伶舟薰三处大穴,省得她体内的气息继续乱窜伤到经脉。
“我都说我没事了。”伶舟薰眼睛也不眨地将全身空门露在仇漠邪面前,根本不担心仇漠邪是否会有恶意。
颜琢卿轻轻地挑了眉起来,这个,应该被称为是信任的东西吧。
“那么,就先告辞了。”伶舟薰在仇漠邪的借力下站稳了身子,然后才朝颜琢卿点了点头,“不用送了。”
“多谢。”颜琢卿正了正表情,朝伶舟薰点头。
“谢就不用了,你给了酬金不是么?”伶舟薰淡淡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仇漠邪看着空荡荡的手,似是早已习惯伶舟薰这样的行为——她不喜欢借助别人的依靠。
顿了一顿,仇漠邪追上了伶舟薰的步子,眼中快速地划过了一抹担忧,伶舟薰有个规矩,绝对不把医术用在自己身上,这点他是知道的。
而伶舟薰又有个习惯,伤得再重,只要他不发现,她就不会说出口。
轻叹一声,仇漠邪走到了伶舟薰的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伶舟薰,生怕她一不小心出什么意外。
这一刻,他已经无法感应到伶舟薰身上的气息有丝毫紊乱——不,应该说,从伶舟薰的身上,他已经察觉不到任何气息了。
云袖则是将手中的银针交到了落雪的手中,然后朝颜琢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一拧身便去追已经走远的伶舟薰和仇漠邪了。
这个伶舟薰……未免太深不可测了。颜琢卿望着那抹淡泊的身影远去,拧起了眉,但很快他的眉又舒开了。伶舟薰不会和他作对,至少伶舟薰是那么不会浪费自己力气的人。
“伤到元气了。”仇漠邪打量着伶舟薰的脸色,很快便由猜测得到了结论。如果不是因为伤到了元气,伶舟薰不会把自己的气息全数敛起来。
“的确受了点伤。”伶舟薰不置可否,答得模棱两可,“没什么关系,很快就会好。”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么?”仇漠邪似是倒抽了一口气,抑制住了大部分的怒气,才开口道,“明明受不起,为什么还要去做?”
“人人都说,天下没有我医不了的病不是么?”伶舟薰淡淡笑了,所以既然颜琢卿找上门来了,她也接下了这笔生意,就非医好不可。无关名声,这是原则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跟君写意已经打过赌了,为了那个赌,也非赢不可,浪费一点内力而已,她休息一会便能恢复,只是要完全调理好身体,只怕要一点时间了。
“是么?”仇漠邪撇了撇嘴,道,“也是,你的规矩从来就没有人敢打破。”
“真是有些累了。”伶舟薰叹了一声,“等到医好以后,酬金一定要翻几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