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薰扬了扬眉,十指交叉了起来,玩味地看着君写意,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他回话。
“我姓顾又怎样?”君写意朝伶舟薰一笑,才对着仇漠邪答道,“况且,我早已和顾家脱离了关系。”
“顾家这一辈有三女一男。”伶舟薰揉了揉手腕,笑笑,道,“如果你就是那个儿子,顾家是不可能让你这么做的。”
“我是顾家的二子。”君写意摸了摸眉毛,淡淡答道,“不过外人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伶舟薰支着下巴,懒洋洋追问。
“因为我才是继承人。”君写意看了眼伶舟薰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不禁淡淡笑了起来,“只不过,我已经被我那大哥给害死了而已。”
“看起来你不喜欢钱。”伶舟薰轻拧起了眉,开口道,“所以你就顺水推舟,诈死从顾家脱离了出来。”
“我的确不喜欢钱。”君写意顿了顿,添上一句道,“至少没有你那么喜欢钱。”十万的见面金,可算得上是敲诈了。
“那又怎样?”伶舟薰耸了耸肩,“我可是光明正大的。”
等伶舟薰说完这句话,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应该还没到。”君写意微微皱起了眉……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你不去看看?”伶舟薰看一眼君写意,问道。
“自然有人会处理。”君写意漫不经心地答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没作声的仇漠邪,“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那些人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在这一点上,倒是和邪一样。”伶舟薰笑眯眯地硬是把这两个不合的人扯到一起去,似乎看两个人一起变脸色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邪也觉得没有用的人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别拿我跟他比。”仇漠邪哼了一声,表情很是不屑,“他跟我没得比。”
伶舟薰耸了耸肩,没说话。
君写意则是掏了掏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主子。”车外传来轻唤。
“叫谁?”伶舟薰拿过一盘瓜子,睨了两人一眼,问道。
“不是我。”仇漠邪摸了摸下巴,伸手拿走伶舟薰刚才剥好的一盘瓜仁,拈了几颗扔进嘴里,好整以暇地答道。
“前面出了什么事?”君写意半眯起了眼,冰冷的目光看向仇漠邪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主子,是顾家的人。”
“顾家的人又怎样。”君写意的眉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耐和厌恶,但细看似乎又没有,“我和顾家,没有关系。”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依然镇静,“来人是顾家五小姐。”
“小七?”闻言,君写意抬起了眼,似乎是轻叹了一声,依然摇头,“那跟我也没关系。告诉她,找错人了。”
“她要见您一面。”外面那人继续道。
“不见。”这回君写意非常干脆,只给了两个字。
“二哥。”女子娇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有些焦急和不安,“是我,我是小七。”
“麻烦事上门了。”仇漠邪摊了摊手,喝了一口茶润嗓,一脸看戏的表情。
“你找哪位?”君写意轻叹了一声,看了眼伶舟薰,开口道。
“二哥,当年的事的确是大哥做错了,可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家就这么倒了吧?”车外的顾小七柳眉轻蹙,焦急地唤着马车内的人,“如果你不救顾家,就没有人能救顾家了!”
“顾写意已经死了。”君写意的表情没有起任何波澜,淡淡答道,“这是整个顾家都知道的事情,顾五小姐不必再做无用功。”
“二哥……大哥已经死了。”顾小七眼眶红了,顾家本来就只有两个儿子,现下长子已死,她一个女子,就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被众人接受成为顾家之主。顾家现下已是摇摇欲坠,再受不起一点风浪了。
但是如果顾家的二子能出现的话,情形就又不一样了。
在顾家举足轻重的几个人,都是知道的,顾家的二子,是个经商的奇才,所以才会破例被选为顾家的继承人,只是他后来……死了。
“顾家的长子死了……干我什么事?”君写意沉默了一下,很快便开了口,然后吩咐道,“继续前进。”
“二哥,爹也死了,娘……只剩一口气了。”顾小七拦住马车,一咬牙,把事情给说了个干净。
君写意的神色变了,但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常态,“关于顾家的遭遇,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我一个外人,不好做什么。进城。”
这一次,马车顺利地前进了,似乎是顾小七已经死心,不再劝君写意回家了。
“邪,下车。”伶舟薰停下了手上消磨时间的工作,掸了掸身上的碎屑,淡淡扔给仇漠邪三个字。
“为什么?”仇漠邪斜了君写意一眼,反问道。
“因为我让你下车。”伶舟薰扣起了十指,抬眼看向仇漠邪,“还是,要我赶你下去?”
“罢罢罢,你明知道,只要是你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办到。”仇漠邪举起了双手,又看了君写意几眼,一扬眉,掀帘跳下了马车。
“云襟告退。”云襟也很是识事务地朝伶舟薰躬了躬身,然后也下了马车。
“刚才……”清干净车里的人,伶舟薰才好整以暇地靠到了马车的软垫上,看着君写意道,“你的手在发抖。”
君写意沉默着,一语不发,半眯起的黑眸里神色疯狂地变幻。
“能让一个平常从不变色的人失态到这个地步,我很惊讶。”伶舟薰看着君写意,好似没有感觉到从君写意身上散发出来近乎是实质的压力一般,“你应该很想回去,但又很不想回去。”
“你应该知道很多我的事情。”君写意依然是沉默了一会,才抬眼看向伶舟薰,道,“从你知道我要报仇这一点来看,就够表明这一点了。”
“我的确知道一些你的事情。”伶舟薰摸了摸眉毛,表情很自然,“包括你是顾写意的事情。”
“可是刚才仇漠邪问我的时候,你的表情很感兴趣。”君写意不为所动,淡淡道。
“我感兴趣的是你怎么回答,而不是这个问题的本身。”伶舟薰站起了身,来回走了两步,突地朝君写意一笑,“不要扯开去,我们不在说这件事情。我听说,你的大哥设计杀死了你最好的兄弟,同时将你的母亲害得只剩半条命。”
“的确。”君写意面上的表情没有变,看了一眼伶舟薰,答道。
今天,他对于伶舟薰又多了一个认识。伶舟薰很喜欢笑着揭别人的伤疤。
“而你,也差一点死了。”伶舟薰坐到了君写意身边,继续道,“只不过被我给救了。”
“不错。”稍作沉默,君写意点头。
“当然,这件事情应该要扯上剑阁。不然,那姓颜的老头才没死那么快。”伶舟薰敲了敲桌子,笑眯眯道,“但是你只报复了剑阁,而没有报复顾家,说明你对顾家还是有感情的。”
君写意的眸底快速地划过了一抹幽暗,看着伶舟薰,没有说话。
“啧啧啧。”伶舟薰摇头笑了几声,站起了身来,往出走了一步,突然又回过身来,弯腰对上君写意猝不及防的眸子,柔声道,“只不过,太过坚强的男人,可是会让人心疼的。”伸手点了点君写意的心口,伶舟薰的声音柔软而妩媚,“这里……很难受吧?”
说完,伶舟薰直起了身,一抿唇,转身下了车,只留下了君写意一个人。至少在这一瞬间,他是需要安静的。
“谷主。”云袖和云襟都坐在另一辆马车的前面,见到伶舟薰从车上下来,同时朝伶舟薰行了礼。
“嗯。”伶舟薰轻应了一声,朝仇漠邪走去,走了两步,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地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两眼云袖,道,“领完罚了?”
“是,谷主。”云袖垂首,应道。
“这两天,换云襟来照顾我。”伶舟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云袖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朝伶舟薰的背影应下,“是。”
“薰,我不明白。”仇漠邪不用回头,就知道走过来的人是谁。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脚步声了。
“不明白什么?”伶舟薰摆手示意马夫牵来一匹马,翻身上马,悠悠地行在了仇漠邪旁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接下这笔生意。”仇漠邪挫败地揉眉,“你明明不缺那点钱。”
“但我就是接下了。”伶舟薰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满意?”
“从小到大,你做的事情,我有不满意过么?”仇漠邪皱眉,转头看向伶舟薰淡然的脸,“薰,不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我。”
“我现在是有夫君的人。”伶舟薰的表情依然淡定,“邪,不是以前的我了。”
“你真的会介意么?”仇漠邪轻嗤,“我认识的伶舟薰,绝对不会介意这种事情。”
“邪……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伶舟薰摸着身前马儿的白色耳朵,突然问道。
“再过一个月,就是二十年了。”仇漠邪随口答道。
“那么再过一个月,又要一起喝酒了。”伶舟薰笑了起来,道,“邪,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我要嫁人你都会抢人。”
“那也就是你,换了是别人我才懒得管这种破事。”仇漠邪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你愿意嫁他都不愿意嫁我。”
“我应该告诉过你整整九次了。”伶舟薰撇了撇嘴角,道,“我一直当你是在开玩笑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别用那个理由来搪塞我。”仇漠邪皱眉,对伶舟薰的避而不谈恼火又无可奈何。
“邪,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伶舟薰转脸朝仇漠邪一笑,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又道,“但是也只能到这里,如果你继续坚持……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舍得么?”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仇漠邪恼火地将马鞭握在手中,看一眼云淡风轻的伶舟薰,怒火烧得更旺,“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伴侣,但需要朋友。”伶舟薰抬起了眼,看着仇漠邪的目光很清澈,清澈得……没有感情,“不该要的,就别想着去要。”
“薰……”仇漠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我不是你,做不到那么云淡风轻。”
“邪,你就饶了我吧。”伶舟薰摇头轻笑,目光看向仇漠邪,“我不喜欢太过偏激的事情。”
“我知道。”仇漠邪指尖用力,马鞭应声而断,停顿了一会,他慢慢开口道,“只要是你想要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去帮你做到。但是这一件,不行。我是舍不得和你成为陌路人……那你呢?你又何尝舍得我这个二十年的朋友?”
“几个月不见,你倒会说话起来了。”伶舟薰伸手将一绺碎发夹到耳后,目光扫到君写意的目光,朝他一笑,才对仇漠邪道。
“你不爱他,对吧?”仇漠邪也随着伶舟薰看了看君写意,语气中不带任何疑问地开口。
“不爱。”伶舟薰摇了摇头,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爱一个人,但是我能确定我是否不爱一个人。”
仇漠邪眸子一暗,听懂了伶舟薰的意思,转开了脸去,没有再说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