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乐略微沉吟,道:“上面似乎提到了姑娘的兄长和太子殿下。”
我心里微微一皱,然而面色不露,小心问道:“兄长可还好?”
吴乐犹豫片刻,方才告诉我道:“陆公子被革去典军中郎将之职。”
我知道魏帝多疑,降魏的那些遗族有多半不得善终,陆府上下更不知安插了多少魏帝的眼线。就连父亲的亡故,就算不是他蓄意谋害,但也只是冷眼旁观。他忌惮陆家在江东的影响力,所以对父亲中毒的事情沉默不言,直至父亲病情无法挽回之境,这又和直接杀害父亲有什么分别?
而如今,兄长是陆家唯一的血脉,他自降魏后,从不和江东势力有过往来,难道魏帝也要疑心他么?这是否与姑母腹中之子有关?
听罢,我的声音微微颤抖,道:“前几****还收到了兄长的来信,说是彭城之役已在决战之际,之前北军也是捷报连连,怎么突然就将兄长革职了呢?”
吴乐道:“这道诏书上只说,陆公子行军怠慢,致使彭城决战延误战机。”
“延误战机?”我容色大变,这并不是个小罪名,“那么兄长只是被革职么?”
吴乐沉默了许久,似有一丝不忍,而后道:“革职、遣回长安,交予廷尉,不过好在爵位没有被削。”
我攥紧了袍袖的一角,交予廷尉而不是先交予宗正府,那就意味着兄长不按一般皇亲国戚那般另外审理,而是与其他人一样,依《魏律》中“八议”之外的人论处。我忽然笑了笑,兄长的身份虽属“八议”之中皇亲,但是在魏帝眼中他哪里是皇亲呢,不被罪加一等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延误军机原本就是死罪啊。
我郁郁道:“兄长在吴国时气盛了些,但是自从跟随元澈后处处谨慎,更何况行军谋略是他的长处。”这太无法令我相信了,思忖片刻,我复道,“那么殿下也因此事收到牵连了?”
“并没有。”吴乐道,“陆公子本应奉命领兵与殿下互为援引,在天水附近设下埋伏,用以阻截凉王的援军,但是陆公子却屡次按兵不动,因此陛下才降罪于公子。”
我一惊,原来这件事也与他有关。
“是否是公子与殿下之间发生了争执?”吴乐道。
我摇了摇头,之前我还收到过兄长的来信,他与元澈相处的很好,就连元澈第一次给我写信,也是夹在兄长的信中一同寄送的。若他二人真发生争执,以兄长的性子,虽不至于在信中说元澈的不是,但也没有必要说元澈的好话啊?
我一时琢磨不出原由,心中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吴乐安慰道:“总之,现在诏书还没有发下去,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若姑娘真的相信陆公子非有意怠慢,那么就只能是有人恶意为之了。”
“怎么说?”
吴乐目光平静,道:“将在外,君命可不受。行军打仗,在前线那都是瞬息万变的事情。己方伏兵的动向尤为重要,若伏兵暴露,那么会有无数将士的性命白白葬送。因此主帅若用伏兵,则自伏兵出发后,就不会再与伏兵联络,也断然不会发塘报将伏兵的动向告诉朝廷。那么陛下有怎么又知道陆公子的伏兵驻在天水呢?”
我皱了皱眉道:“或许是兄长按兵不动,激怒了元澈,所以才上书告诉了陛下?”
吴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我了然道:“既然连主帅都不会与伏兵联络,那么元澈又怎会知道兄长是按兵不动而非意外之故!”
一切疑团似乎迎刃而解,是北军与长安的联络出了问题。原本已经认为事情无法挽回的我,此时似乎捕捉到了那一丝期冀:“这么说,这道诏书也有可能是伪造?”
“只是有可能。”吴乐特地用了强调的语气,“诏书上还提到这支军队会由崔谅接管,而且这枚虎符看起来太像真的了。”
我明白吴乐的意思,若是诏书造假,那么这枚虎符就不可能是真的。
“也罢。”我微微叹然,“兄长如今必是在天水了,因为如果他不在天水,那这个诏书无论是真是假也都没有了意义。我现在只想知道兄长是否安然无恙。”
吴乐忽然不说话了,他是知道答案的。如今所有人都晓得我兄长驻兵在天水附近,那么凉王也有可能知道了。而兄长给我的那封信,是一月之前寄到家中的。此时,他的境况我更无从知晓。
我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兄长戴罪回到长安,他是陆家唯一的男子。而我更清楚,若兄长因此事累名,就算他可逃脱一死,那么毫无立足之地的陆家,处境就更艰难。只是我也不敢因此事贸然去求元澈什么,兄长的处境只会让他更为难。如今大战在即,兄长却不能为他所用,他肯定会很失望吧。
思虑良久,我道:“如今,咱们首先要查出这枚虎符的真伪,吴乐,你可知道崔谅部现在驻扎何处?”
吴乐道:“在下不知,但有一个人一定会知道。”
“阴平候。”
“阴平候。”
我与吴乐同时说了出来,而后默契一笑。能让魏帝用虎符调遣的必是重中之重的精兵强锐,而且崔谅是要接管兄长的军队的,那么他驻扎的地点一定离天水不远。由天水入关,如今只有陈仓道一条路,阴平候守着入汉中的阳平关,那么他也一定知道附近军队的状况。
吴乐又道:“还有一个人,在下也认为姑娘应该见上一面。此人若能为我们所用,以后在汉中的路就会容易得多。”
我好奇道:“吴副尉既通晓军略,又聪慧过人,已是不同凡响。能入吴副尉法眼的必定是才智俱佳,敢问高人姓名?”
吴乐平静道:“阴平候次子,王择,字子卿。他就是那位当年制定大魏税额的人,也是掌控南面蜀国一半铁钱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