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雁回完习默的话，似乎空气都冷了几度。
他确实很少挤兑人，这么多年，他对人都是冰冰凉凉的，不温不火。冷嘲热讽，他当听不见。赞美？他亦当耳旁风。除非，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足够他将你重视，或者，你欺负的人，他足够重视。
从他流放边关回来，六七年的时间，他只这样对待过两个人，一个是习陆洋，一个是习默。
陆沉雁只微微眯着眸看着习默，手里揽着简心的力度重了些，简心也不蠢，挪了挪脚步，靠近了他一些。
反倒是习默默了默，他拿捏不住，这一次的挤兑，是不是那两个原因之一。毕竟，身后还有一大串人。
眼见着情况不对，简心立马反应了过来。陆沉雁肯为她出头，她固然讶异，但她毕竟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子。她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一边说话，一边冲着对面不远处的木易勾手，“对了，习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木总，还劳烦你说道说道了。”
陆沉雁知她的意思，也知她的脾气，要不随她去，她还得好些天不高兴，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任凭她自己折腾。
只是，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怀里空了，总觉得底气不足。夜里的风吹过来，让人忍不住直犯哆嗦。陆沉雁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又将两只手都插进了大衣兜里。
木易是最先过来的，打了声招呼就被简心拖到了一边，其他人也跟着木易走了过来，都是熟人，再尴尬，也得打声招呼的。
“雁子。”
大家都打招呼呢，顾一川也拉着安阳过来了，安阳跟着顾一川唤了一声，这次倒不是硬梆梆的一声陆沉雁了，但还是没来由的让人心里一紧。
关齐铭站在宾利车跟花园相近的暗影里，噙着浅笑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时不时的还会跟旁边的几个投资商说上几句。
陆沉雁一开始没出声，视线从关齐铭那移开，又落在安阳头顶上空，天冷，她似乎看到她头顶上的寒气了。
真冷，他忍不住又缩了缩，才应了这一声，“哎。”
也不是知道是应了顾一川还是应了安阳，还是两个都应了。
顾一川和安阳也都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顾月白仍旧那副死德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丽莎，似乎整颗心都拧巴了。
陆沉雁都看在眼里，他眯着眸想了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不是说部队明天有演习？怎么今儿还这么晚？”
“我才来半个月，这次演习任务不多，明儿销假。还想着今儿能跟你好好喝一次呢，不想你没来，遗憾啊，上次喝酒都快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还蛮怀念的。
“那可不？我也好久没那么醉过了。这几天要去加州出差，回来再约你出来，痛快喝一次。”
“嗯，可以。“
“诶，你要去加州出差？”简心正跟木易还有习默说白天的事儿，冷不丁听见陆沉雁跟顾一川的对话，抽空回过头来问了一句，脸上还噙着疑惑呢，那模样儿就正好落到了安阳眼里，估计是个时而调皮时而安静的女子。
想不到，曾经对感情那么专一的男子，此刻也会逢场作戏，也会左拥右抱了。桑晓要是知道了，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安阳想了想，又暗自摇了摇头。自己都顾不来，还担心桑晓做什么？
“嗯，加州出差，年二十九回。”陆沉雁似乎看到了她的挣扎，似乎有没看到，淡淡的嗓音，划破冰冷的风雪。可，他的声音，即便是在寒冬，也能迷醉人心。无论何时听到，都能让人心醉。
“这么久啊！”简心叹了句，掰了掰手指头，今儿，六天呢。这模样像极了那时候，他出去训练，有个女子窝在床上，一边对着日历，一边划勾一边数日子，眉头拧得老紧老紧。
“没办法，索菲亚点名要我亲自过去谈。要不，趁你总裁，总经理都在，你告个假，跟我一起去。”
“我能有什么事，去就去，落落姐还在那边呢。”简心嘀咕了一句，又回头说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小的？”顾一川紧了紧那样，不怀好意的瞅着陆沉雁，言语里，点到即止。
“嘿，狡兔三窟，川子你不会不知道吧。人家桑桑还不管呢，偏就摊了那么一妞儿，啥都管着，要命呐！”
哪里有陆沉雁说话的机会，薛子明早抢先了。
“靴子，你不想回去挨莎莎胖揍，你就给我老实点。”
陆沉雁脸色沉了沉。
“得，我还巴不得她胖揍我呢。学校放寒假，她老人家早回家去了，哪里还舍得来搭理我。指不定她爸还得给她安排相亲。”
说道莎莎，薛子明也蔫儿了。
“你不早点去提亲，莎莎迟早是别人家的。”薛子明跟莎莎，这也不是一对儿能让人省心的，这回，连顾月白这忍者神龟，都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甭提了，心烦，老爷子死活不同意，就差没上吊了。”薛子明挠了挠头，刚还甜蜜蜜的一张脸，早已经半点笑颜都没有了，“得了，甭提这些扫兴的了。回了，明儿还要早操。”
将拽着的钥匙这个手里扔到那个手里，薛子明已经越过了陆沉雁，走向了他那辆越野。
陆沉雁嘴角抽了抽，知道自己刚才是着急着扯开话题，拉错了人，说错了话。
“月白，你跟他一起。”他回头看了看薛子明那在路灯下越来越沉重的背影，回过头，双手仍旧插在大衣的兜里，下巴点了点顾月白。
“你去吧，我开车。”顾月白回头去看妻子，丽莎笑了笑，伸手推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雁子这本才念完，薛子明那边，估计也上演到了正是激烈的时候了。他们这群人，不都逃不过这样一个命运？还是她跟顾月白好，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一早就谈好了，家长也满意，她自英国回来，就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想想，那曾经嬉笑打闹着长大的孩子，谁有他们两幸运？
看着月白快速追上薛子明没看着他们的车子在铺了薄薄一层雪的地上滑开，远走，丽莎心里感慨万千。
“雁子，我们也走了，安阳被这丫头灌了点酒，不太舒服。”顾一川敲了敲丽莎的头，他们都是09的，不过莎莎是文职，但好歹也是熟悉的，自然就没那么多规矩。
莎莎摸了摸被他敲的地方，朝他吐了吐舌头。
“嗯，不送。”陆沉雁朝他挥挥手。
“再见。”顾一川一直牵着安阳的手，转身也牵着，安阳转身之后，又回过了头，微笑着道别。
她总这样，只要不是生气的时候，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会少。
“嗯，再见。”莎莎和陆沉雁异口同声，莎莎嗓门比较大，声音有些盖住了陆沉雁的。
陆沉雁默了默，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很好，连话，似乎都不必说了。
“你也回吧，开车小心点。”陆沉雁收回目光，收回沉重的心思，给莎莎道别。
“等下。”他刚要转身喊简心，莎莎就唤住了他。
“嗯？”陆沉雁疑惑着盯着她。
“那个……雁子哥，你，会不会把……落落姐，带回来？”不知道是怕，还是难为情，还是觉得不应该，反正，莎莎这句话分成了好多个段落，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
“想她回，当时不知道劝她？”
陆沉雁一眨不眨的盯着丽莎，一双黑眸像两潭古井，怎么望都望不见底，似乎稍加不注意，就能被那里头的黑暗席卷进去，万劫不复。此刻。丽莎才终于明白，为何那时候，大院里的小孩儿就算比陆沉雁大，也都会有些害怕他，也终于明白，月白为什么每次都说，莎莎哎，我的小祖宗啊，遇到雁子的事情，你就不会躲躲？
她愣了愣，才鼓起了勇气，“雁子哥，劝不住，没用。而且，我支持她。”
丽莎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睛都亮了。
陆沉雁一怔，又随即了然。从小，跟落落最亲近的就只有莎莎了，那几年，莎莎被送出国，落落有多压抑，大家伙儿不是不知道的。
“莎莎，你别跟着傻。回去吧，我保证，把落落带回家过年。”
“真的？”丽莎有些不相信，狐疑着看着他。
“保证。”陆沉雁还是那样，声音淡淡的，浅浅的，就算是给人承诺，也是这个样子，但是，又很能让心安。
“那成，雁子哥，我信你，比信月白还信！我回去了，免得月白担心。”得到陆沉雁这样一句话，丽莎的心情立马好了，人都一蹦一跳的了。
“你叫我雁子哥的。”
他浅浅笑了笑，这一句话，无声的给了他们所有人承诺。
许落的离开，他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那天赛车，他受了伤，落落跟着到了医院，可是，他醒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当时他满心只担心安阳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挂念别人？
第二天出院了，才听少南提起来，她连手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被桑国安带走了。
在桑国安心里，落落的存在应该是耻辱吧，丢不掉的耻辱。
落落脾气倔起来，比怀谨那丫头更能折腾，似乎当即就跟桑国安吵翻了天，桑国安一气之下，立马就将她送了出去，她也是医生，不过是搞研究的，还能有什么好去处？送去怀谨那丫头那边最好不过了。
连订婚宴都没要她回来，依桑国安的个性，应该都没告诉她吧。
想到这些乱七八遭的事情，陆沉雁头都疼了，忍不住伸手按压着眉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