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大亮了!可整个英伦半岛却又下起了小雨,雨线如丝,水雾迷蒙。
医院打来了电话,戴天醒来看不到我,情绪很差,挣裂了伤口,需要二次手术。
我将水晶雪放进了背包,房门阖上的一刹那,关于往昔的一切被骤然冻凝。水蓝色的冰晶莹透地凝结在心底,轮廓依稀可见,此生却也许再不会触及。
戴天的手术很成功。一个月后,他出了院。三个月后,他已行动如常,而且完全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心悸,相反的,他英俊的脸上常常光彩灼华,唇畔总是挂着灿胜朝阳的微笑。
我的新导师相比宁惟汐,则完全是个‘天使’。我轻松做出的答案就可以让她百分百的满意,而且,三个月内,她只给了我两个选题。
春天到了,在交完毕业论文之后,意味着三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伦敦的空气依然清冷,凛冽中夹带着一抹淡淡的花草幽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该感觉轻松的,为什么心里这样空茫?如果他没有离开,这一天,他必是和我在一起吧!他的脸上会带着怎样的笑容?他剔透凝璀的黑眸该有多么焕彩映光?他会对我说什么呢?也许什么都不用说!惟汐!我一直在努力!我没有让你失望!其实,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最深情的拥抱。。。我做到了,可。。。你在哪里。。。。。。
身边中国籍的女孩儿擦肩而过,Samsum音乐手机中飘出孙俪清灵的歌声,《爱如空气》在春日浅阳下墨迹般晕开:
我们之间的爱轻得像空气
而我依然承受不起
让往事在心里
不停得堆积
如果你不懂珍惜
思念会过期
我们之间的爱重得像空气
越想逃离就越沉迷
而回忆太拥挤
我无法呼吸
只能拥抱着空气
假装那是你
不曾远离
。。。。。。。。。。。。。。。。。。
“幸福隔着玻璃,看似很美丽,却无法触及。也许擦肩而过的你,只留下一种痕迹在我生命里。。。”我轻声和着音乐,空气无声地滑过我的指尖,一如他清盈的气息。
“青!”戴天从身后赶上来欲挽我的手,我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一双褐眸瞬息明灭,深睨住我,丰唇魅勾,“我姐姐,上次,你为了救我写信给她的,今天请我们吃饭。我想。。。”
“戴天,我。。。”我迎上他的眼眸,泪雾瞬间充盈双眶,“之前发生过太多事,所以,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想静静得度过。。。一个人!”
他唇角的笑容潮汐般退了下去,眸光却依然轻波浅柔,“你。。。还在想着他?”
“不!。。。。。。不止。。。。。。还有周伦。。。今天她也该很欢喜的。因为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孤独的城市,回她美丽的家乡—大连去了。。。。。。”我没有丝毫隐忍,眼中的泪却始终没有落下。
大哀,该是无泪的吧!
戴天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要环住我,却持久地犹豫着,最后只将手搭在我的肩头,“青,这么久了,我以为你会淡忘的。。。”
“可以吗?不是所有的伤口都能被时间疗治好的。”我甩开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这校园、这城市、他。。。都已化为无形的牢笼。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本无从责难,爱情,对于我来说,本就太过奢侈!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前,灰羽毛们一如既往自由自在地美餐,饱食之后飞上教堂的尖顶,伏在大天使身边悠闲地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但世间的‘物是人非’却总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执着地上映着!
约尼神父离开了这里!
两个月前,他主动向教会请缨周游亚洲各国,散播‘主爱的火种’去了。
我有一丝失望,但尖顶上的大天使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眩目的辉晕,微张的羽翼格外臻纯、光焠。
经过威斯敏斯特教会医院的时候,我去看望了焉。护工正推着他在草地上晒太阳。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像一块永冻不化的冰,曾经淡泊锐利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凝固的瞳仁。他的唇色好了很多,可以想见这位气质孤寒的律师很久没有在暗夜听血滴落进玻璃杯底的声音了。
我切开新鲜的橙给他吃,为他读了半个小时的圣经。他木然地咀嚼着,澄黄的汁液不断流泻在衣襟上、袖间。我耐心地为他拭去,他的目光始终凝住遥远一处,直到我离开的时候,依然如故。
三天之后,在蓝星酒吧外,我遇到了孙杰。
“青青,我正在找你!”他微笑着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进我的手里。“是凌非焉留下的。”
“他。。。?”
“他死了!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听护工说,他用刮胡刀片切开了自己的腕动脉,血一直流了半条走廊!他居然有那么多血!”
“他终于不用等玻璃杯盈满,然后啜饮自己的血了。。。。。。”我声轻不可闻。
“他死前写了很长的一封信,是给你和宁惟汐的。刚才给你的信封里,还有他的遗嘱。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宁惟汐,而且。。。是无条件的。”
我对上孙杰的目光,他单薄地笑了一下,“我本来以为,他会要宁惟汐离开你,可他没有!”
“可我已经离开他了。”
“青青,”他扬声,加重了语气,“我就要回国去了!我妈妈是中国人,我应该回到那里去!也许。。。以后我们再没机会见面了。在蓝星酒吧的日子最开心的是看到你当夜蝠乐队歌声响起的时候皱眉。”他清透地笑,“你真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尽管,你不喜欢我们的歌,我还是感谢你!”
“感谢我?”我也只有苦笑。
“感谢你偶尔到酒吧来,听那些老式唱片机里掉了牙的老歌。你专注纯美的神情,是我寂廖时光中最大的心灵抚慰。”他像个兄长般拥抱了我。
“青青,也许人一生获得真爱的机会只有一次,找到了,就不要轻易放弃!他会一直等你。。。。。。”他修长的身影慢慢融入了午后的阳光。
我青白的指尖在打开凌非焉信签的时候止不住地颤抖。这封长信我读得非常艰难,一个字,一个字。。。
在信中他满怀深情地记述了从十二岁他来到宁惟汐家至今,长达十八年中的点点滴滴。在惟汐的成长过程中,他更像是一位秤职的‘母亲’。伟大、无私的母爱,和母性的光辉在他对待惟汐之时无处不在。
在读过他的信之后,我长久地叹息。他最后的话如一抹淡淡的哀伤,轻烟般氤氲在我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惟汐,我知道,也许只有我知道,你会为我怎样的难过!不要为我这样一个人悲伤,不值得!我早在十八年前,就该走了。多活这些年都是赚的!宁昭丰,他毕竟养育了我。现在,我的心中没有恨,只有对你的爱。我是带着爱走的,我很幸福!天国的光辉那样温暖祥和,可我不配!所以我选择了自杀,这一次,我终于不用等玻璃杯盈满,然后啜饮自己的血了!我解脱了。。。惟汐,来世吧!来世,我依然做你的兄弟!来世,我会像一个兄长那样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