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龚夫人面前,轻声又恭敬的说:“龚夫人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龚夫人抿了一口花茶,摆摆手示意我坐,待我坐下后,她又命女仆为我斟上和她杯子里同样的花茶。那是一杯茉莉蜂蜜花茶,清香的茉莉加上甜腻的蜂蜜,味道远在那些普通香茗之上。
“听说你们家生意最近有些萧条啊。”龚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什么也没问,第一句话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出了我家生意的事,仿佛不想与我啰嗦太多。
“是的,夫人,上个月仓库莫名其妙着火了,所以……”还没有等我说完,龚夫人就放下手中的茶杯,“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仓库被烧了,店铺面临倒闭,我决定,和你们解除合约。”听到这句话,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龚夫人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震碎了我的耳膜。
龚沐辉之前不是说过不会和顾家解除合约吗?为什么龚夫人今天把我喊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跟我解除合约,他们母子俩唱的是什么戏,又是气愤又是伤心,我此刻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对面前的贵妇人说些什么?
“我要见龚少爷!”在人失去理智的时候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甚至是失控去说一些惹恼人的话,我向龚夫人直接提出了我要见龚沐辉的要求。
“见沐辉?你还是算了吧,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龚家是上海滩第一黑帮,不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能随随便便介入的,再说,沐辉是什么人,未来的黑帮帮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凭你们家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黑帮谈条件?”龚夫人平静的说出了这一番话,语气波澜不惊,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样。
她命一个女仆拿来一张纸,我看到那正是当初我手写的那份与龚沐辉合作的协议,龚夫人看了一眼愤怒又伤心的我,拿起茶几上的火柴盒,素手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火柴,红色的火柴头像是刽子手手里的砍刀上的一滴鲜血一样,沾满了怨恨与冤伤。
“刺啦”一声,龚夫人擦亮那根火柴,一抹亮黄色的火焰从红色的火柴头上瞬间迸发而出,龚夫人把那根燃着的火柴凑近那张白纸黑字的协议旁,当火焰“吻”上协议的时候,火焰就像是怪物一样,渐渐的吞噬了那张协议。
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狠心的女人烧掉了我们合作的唯一证据,那张协议在她的手中变成了一堆灰烬,被她无情的丢进了烟灰缸。
看到龚夫人这样,我已经意识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亲手毁掉了。这个帮派龚元和龚夫人尚在,他们是龚沐辉的父母,所以龚夫人一声令下,龚沐辉就算是黑帮大少爷也不敢不从,在这之前,也许她早就同龚沐辉说过了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龚公馆的,又是怎么一个人恍恍惚惚回去的。这下,龚沐辉跟顾家解除了合约,顾氏丝绸行真的该面临倒闭了吧?我沮丧的想,真不知道龚夫人是怎么说服龚沐辉或者逼他答应和顾家解除合约的,为什么这个龚夫人处处与我过不去,尽管她表现的不是很明显,但她的一举一动足以让我看出她对我心怀不满。在我十六岁那年刚回到顾府,去汪国军死刑的刑场上时,我就已经察觉了她心中对我的不满,没想到这份不满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在心里。
之前我没当回事,现在想想龚夫人为什么对我这般态度?我也没有得罪过她什么啊,如果是因为之前我住在龚公馆,那她未免太小肚鸡肠。
想了半天,我不想再想这些,关了店铺,准备回家。在这之前,龚夫人把龚沐辉忽然叫回了龚公馆。龚沐辉和小杜乘着车回到公馆,龚沐辉以为是母亲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回到公馆,龚沐辉来不及关车门,跳下车几步跑进公馆中,当他进入公馆时,发现龚夫人正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喝着花茶。
“娘,什么事这么急着让我回来?”龚沐辉看到龚夫人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这才松了口气,“听说顾家的生意萧条了?”龚夫人第一句话同样是这样开门见山的问龚沐辉。
“是啊,娘,怎么了?”龚沐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点小事值得把他叫回来问吗,“既然他们家生意不行了,我们龚家也没有必要跟他们合作了,这样会影响我们帮派以后的发展的。”龚夫人这句话说出口,龚沐辉马上知道了她把他叫回来的原因。
“娘,你怎么这样说,我和顾小姐毕竟以前有交情,道上的规矩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他们家如今面临倒闭,我们却要做出这种事,这不行。”龚夫人“呯”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搁在茶几上,站起来怒视龚沐辉,“龚沐辉,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你连你娘的话也不听了吗?”
“娘,不是,我没有不听您的话,只是这样岂不是不讲道上的规矩了吗?”龚夫人看他依然在坚持,便说“这不是规不规矩的事,在考虑这个“义”字的同时,也要考虑今后帮派的未来,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龚夫人向前走了几步,华丽的旗袍随着她的脚步就像风中飘扬的旗帜,顾盼生姿。
“可是,娘……”龚沐辉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龚夫人打断,“好了,别可是了,我待会就找顾清儿解除合约,你这几天不许去找她,你也不用去帮派忙活了,就在家好好待着!”龚沐辉还没有反驳什么,龚夫人就命人把龚沐辉锁到了书房中,软禁了他,没有龚夫人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龚沐辉没有办法,他总不能反抗他的母亲吧,在他被软禁以后,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从而见不到他,查案子的事也就没有着落了,这都是后来我与龚沐辉见面后他告诉我的。
顾氏丝绸行关门,我回到家发现仓库也冷清了不少,之前那些员工没劲的干着活,杨成在一旁萎靡不振的看着,之前有条不紊,沉稳谨慎的那个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心不在焉,干什么都不在心上的杨成。
我悄悄看了一眼已是面目全非的的仓库,没有打扰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脸面再面对他们,也没有资格再见他们,杨成告诉我,无论如何,哪怕仅存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要放弃,可是,懦弱无能的我却放弃了,我实在坚持不了了,看着昔日风生水起的丝绸行变成了现在门可罗雀的样子,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走出后院,我想回房,可是一想到就这样不负责任的一声不吭,实在太对不起大家了。想了许久,我迈着好似灌了铅一样的腿,去了正房。
来到正房,房里一片寂静,安静的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如果现在地上掉一根针,也听得清清楚楚。黎叔一如既往的站在爹卧室的门前,就像一个忠臣的守卫一样,默默守护着主人。
和黎叔打了声招呼,进了爹的卧房。我看到他倚靠在床头边,闭着双眼,脸色憔悴了不少,似乎是闭目养神,又像是懒得理会外界的干扰,看到爹这个样子,我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如千金般沉重。(未完待续)